今日方知我是我(32)

不远处的师兄看见了额上青筋外露,却也不便上去,规矩便是如此,台上两人只能剩一人,他师弟横冲直撞,也该让他吃点苦头了。

本以为台上的少年会把不懂事的小子踹下台去,不成想他竟是拽着人,直挺挺朝人师兄那推。

高台之上的楚家主神色未明冲正气宗无甚用处的宗主颜召说道:“贵门派的弟子率性天真啊!”

我知道的,这绝不是夸赞之词。

颜召简直没脸去见他师妹了,忙抚了把脸,端正仪态,恭恭敬敬回礼,“楚家主谬赞,云儿只是被他师兄宠坏了!”

楚独傲:……呵呵。

说真的,方流云以前也是和段干信一样被柳副宗主教养的,正气宗小辈之中只有他二人有资格继任宗主之位,最初便是朝着一正一副的宗主去的,实在是段干信年长几岁,见着年纪不大的师弟便心软,对方流云有求皆应,硬生生宠出来的随了师父的纨绔。

颜召每回碰到二徒弟翻了什么错,都会跟人解释一番,小云儿这是被信儿宠坏的,可没人信,都道是他做师父的不务正业,把徒儿往歪门邪道上领,他可真比那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枉啊!

颜宗主全然忘记了,二徒弟懈怠功课后是如何“误入歧途”的。

台上只剩了短打装扮的少年,只是试剑大会第二日第一场,依然是这位少年胜出,不管方流云如何不着调,他正气宗上下早就是旁人口中的笑柄了,多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笑话,实在不足挂齿。

第二场比试虽仍有人打着踩着少年上去的念头,可大把的风头被方流云抢了个干净,此等心思多少也歇了歇。

不出意料,那少年输了,却是干脆利落地认输了,全然没了昨日非要站到最后的劲头。

秦姑娘见他下来之后,依然无人亲近,孤身朝着树林走去,便招呼华颜和谢见涯。

“走,带上口粮,去看看我们的小松鼠。”

浩荡三人尾随,便是再厉害,也不能全然隐匿行踪,更别说谢见涯不是江湖中人,也从未打算偷偷摸摸靠近。

他也是方才刚知道秦姑娘口中的“小松鼠”就是这一其貌不扬的少年,就是不知他何处入了秦姑娘的眼?

顾忌少年这个年纪都会有的不甘人下的羞耻心,秦姑娘买馒头喂松鼠实在不是个很好的主意。

所以秦姑娘仗着自己没吃早饭,光明正大地当着人家的面啃起了馒头……

谢见涯:不是给人家买的馒头吗?

秦姑娘宛若看傻子的神情看他,你可怜别人的时候都是施舍人家馒头的?

华颜也被秦姑娘一番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

“饭桌上更容易谈话不是?”更重要的是,松鼠般警觉的人,突然有个陌生人上前搭讪,总会怀疑是心怀不轨。

果然秦姑娘没安好心啊!

少年看着不远处的三人一人抱了只馒头啃,上眼皮一直跳,无话可说。

他虽是穷苦小镇子里出身的人,没见过大世面,却也不至于连白面馍馍都眼馋,虽然连着啃了两日又冷又硬的饼子,他确实有点腻味了,正在心底说着自己不馋……

偏生可气的事拦不住,肚子这时候不争气得叫出了声,少年一时无地自容。

谢见涯偏偏在这时候打了个饱嗝,像极了在嘲讽人的模样……

秦姑娘和华颜不禁怒目逼视,书生有点小委屈,但不敢说。

一开始的时候是他会错了意,可秦姑娘也没说清楚啊!一股脑将馒头塞到他怀里,任谁早上没吃饭,不当是给自己准备的啊!

所以这时候他吃饱了,还有点吃撑着了。

委屈难耐的谢见涯,一时冲动,全塞到羞红了脸的少年手中。

“都给你,别给那俩人留。”

少年又是一副恍若看呆子的神情凝视着他,后面露不忍,觉得便是如此也不该嘲笑,边恭敬回道:“谢谢哥哥姐姐们好意。”

秦姑娘觉得自己被个十四五岁的小子忽悠了,也许并不是她的错觉。

“哥哥姐姐们如何称呼?一饭之恩,付青山定牢记于心。”活脱脱一本正经的在哄着这几个年近二十的孩子。

倒是不错的进展,好歹知道人家怎么称呼了。

“萍水相逢,名姓无谓。”

套近乎的事谢见涯是不会做的,秦姑娘捡的人多了都是麻烦,但书生应该有书生的样子,他旁若无人孜孜斫斫追问,“浮云镇是何处胜地?为何我所阅山川地域典籍中并无此名呢?”

付青山正色,坚定回道:“没有浮云镇,我编出来的。”

二十多岁被骗的书生张张嘴,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复又听他说道:“我就是个农户家的孩子,因为孩子太多了养不活,被卖给了戏班子,学了些杂耍本事,杂技粗通,戏班子散了,老班主抠得只给了张大饼,正好赶上这儿有个台搭子,上去站了会儿。”

久负盛名的武林盛事,试剑大会,在你眼里就是个台搭子么?

若是端坐高台之上的那几位听闻此言也不知会作何感想,想必定是后悔方才装模作样夸赞的那几句。

小子狂妄无知,合该被人教训!

杂耍班子出身的少年都能在试剑大会上露脸,江湖侠士的名头得坠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你以前听说过‘试剑大会’吗?你知道那台搭子是干什么用的吗?”

“知道,谁在台上站到最后,谁就是名角儿,各行各业不都是这规矩嘛!虽然这儿明面上规矩不多,到台上规矩就都立起来了。”

“……话糙理不糙”

“就像今天早上那傻小子,就有点欺负人。”

秦姑娘不解,“哟,他怎么欺负你了?能有昨天被欺负的惨?”

“昨天没受欺负,技不如人被人欺负本就是理所应当,何况昨天我还笑到了最后。今早那傻小子不动手,干站着也不知道要到啥时候,我先动了就是欺负人家,赢得不体面。”

秦姑娘半询问半调侃的语调,叫人家把心中所想吐了个干净,总也没了昨日见到少年心中的惊喜之感了。

她只当松鼠换了个地方许是能吃饱饭的,却也没有真把人当成松鼠,坚韧不屈之人,也许并不全是骨子里坚毅能忍,而是天真的世故。

过早经历过世俗的打磨会雕出来的美玉良才,是自己想成为这样还是别人期望自己成为这样,不管是哪一种,秦姑娘都知道他不是只松鼠。

想必付青山这样的人也觉得她问得很是无聊,干巴巴的言语,没什么可说的。

华颜明显感觉到秦姑娘心绪低落,见付青山不欲搭理他们之后便一起走了

这边正气宗的颜宗主早早离席回去照看他的两个好徒儿了,左右第二日也是乏味可陈的大会,没什么非要各宗各位尽数列席的理由,颜召又是个没什么用的宗主,在或不在也无甚关系,他倒不如回去教训徒弟玩。

“小云儿,听说你昨晚在赌坊里待了一晚上?”

“师父,徒儿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何况大师兄已经罚过了!”方流云一听着语气,赶忙又蹲下抱住头。

“胡闹!你大师兄罚得太轻!出去玩乐,居然把师父忘了!”

段干信温润的神情又崩了,早料到师父心中怎么可能装的事正经事。

不过也是,这才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师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师父,你也别胡闹,否则我告诉师叔,她给你收拾烂摊子收拾习惯了,才惯出你这毛病,当心哪一日师叔忽然转了性子瞧不上你,别连后悔都没地方!”

颜召撇撇嘴,大徒弟这点不好,一言不合就拿他师妹威胁人,若说他这不着四六的毛病是柳磬惯出来的,他也不看看你小云儿那样还不是他给宠出来的!

秦姑娘虚情假意

秦姑娘无所事事,便又守到台下观望,谢见涯觉得周遭有几个人总约有若无的把视线望向秦 姑娘,正别扭得紧,要朝四周看,被华颜姑娘扯着衣摆警告。

“别乱看。”

谢见涯果真定睛专注于台上,双手环抱胸前,趁没人注意撇了撇嘴。

不必说,铁定是秦姑娘和华颜又干了什么坑死人的事儿!

他方才只觉得是意外,秦姑娘除却给松鼠投喂了点吃的,站在这儿也有一会儿了,也是他太迟钝,起初竟没觉得哪里不对,时间长了才察觉到也许不是错觉,注意到了再假装忽视更觉得如芒在背,难受得很,只将目光移到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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