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艳羡之情有之,楚二公子再不堪,也是色如春花,锦绣堆里养的公子,比他出身好的没他活得肆意,比他武功高的没他长得好看,林大小姐也算是觅得佳婿。
也有轻视讥笑之流,堂堂寻影山的大小姐,死皮赖脸求来了一个放浪形骸的纨绔,端看她日后可有悔意!
甭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是喜气洋洋,连声道贺,林大小姐命好得很!
夜黑风高夜,清源山上灯火不熄,暮河城已万籁俱寂,平头百姓白日里闲言碎语唠叨些江湖轶事,还是要下地种田,养鸡喂猪的,茶余饭后的闲谈便作歇晌的调和,好似嘴上占几句便宜,就像是上等人在眼前演了出滑稽可笑的戏,不可平视之人作了丑角似的,一晚上都能睡个好觉。
这不,李老汉几日前才嫁了闺女,可叹他家养的好闺女,白菜价给了东头的光棍庄稼汉!
哼!小娘皮子要不是肚子里揣了货,老子还要多讹那穷庄稼汉老光棍几两银子,也怪那姚知府,什么狗屁知府!白叫混混流氓糟践了老子许多银子!还有那狗娘养的清源山,什么玩意儿!早早把那些混混打杀了,哪有这么多事儿!
这话他不只在家里骂骂咧咧,打从嫁了闺女日日如此,逢人他就说,怎么着,老子亏了银子还不许骂两句了?
可惜他也是个没本事的,不知道这几日试剑大会在即,江湖侠士们街上走动频繁,张口辱骂朝堂官员他们管不了,执牛耳者清正严明的楚家弟子可忍不了自家被这么个愚昧邋遢的老头子辱骂。
楚家子弟维护师门尊严,揍了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子,可叹李老汉在周遭风评不怎么良善,此番行径,令人拍手叫好。
侠义子弟心情好了,也顺便问了句,“楚氏尊严不容践踏,你口中的姚知府又是何人?”
怪不得提起楚家,前缀不是清源山而是暮河城呢!
李老汉见势不妙,却也明了姚知府在暮河城的地位,便放心大胆地说了。
“小公子不知啊!姚知府他愧为一方父母官!小老儿家的黄花闺女被人糟践了!他不闻不问不说,任由那些流氓混混祸害别家的清白女儿啊!”
本来只是疏于职守的事,被说成了纵容作恶者伤人,残害百姓。
小弟子一听,这还得了!在我暮河城的地界上,怎能有此等昏聩无能,残暴难忍的官员!
钦差大人两日前莅临暮河城,不消一日,姚知府的罪状就被送到了钦差大人罗向城的跟前, 不耽搁钦差大人奉旨看试剑大会,还能顺手为陛下,为大夏子民铲除毒瘤!
“暮河知府姚文咏,纵容市井之徒残害百姓,昏聩无能,试剑大会结束,待我回京,奏明圣上,再行发落。”
这消息不过一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果然,钦差大人不愧是代天巡幸,无能知府的乌纱帽可算是保不住了,据说现在已经被压到大牢里,听候发落了。
试剑大会第一日,市井之上津津乐道的与江湖事无关。
“也不知道下一位知府大人会不会还跟这几位一样,无能不说,他居然包庇作恶之人,活该!”
“嗨,谁说不是呢!还只当他无能了些,我还说府衙门前的臭鸡蛋烂青菜有些过分了,如今看来,啊呸!”
“你说他也是做爹娘的人,听说那几个恶贼□□了好几个黄花闺女了,怎么就不想想若到了自家闺女身上他可怎么办!”
李老汉原本只是嘴上过过瘾,多骂了几声狗知府,听了邻里都在骂,不由得越发怨毒。
都怪那狗知府,断我财路,他到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不知要嫁给哪家高门。
现在好了,他也是一方父母官,获罪了,他家姑娘也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这日后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也不知在要到哪家窑子里讨生活!
秦姑娘六亲缘浅
南方七月份的时候时不时会有场缠缠绵绵的小雨,不似滂沱横流之势,痴痴缠缠的,烟雨朦胧,寒凉得紧。
秦姑娘夜里冻得直哆嗦,华颜起来又看了一遍,小窗确实是关紧了,无奈,只能从柜子里取了床厚被子,湿气重,本该晾晒后再盖的,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怎料想还是不见起色,华颜只好将秦姑娘揽在怀里,她们以前也不是没这样睡过,秦姑娘夏天抱着很舒服,摒弃杂念的话,她还是很喜欢天热时抱着块冰凉的玉石。
被这么揽着之后,秦姑娘倒是不哆嗦了,这么一闹,睡意困觉都没了。
“还冷么?”
“阿颜身上很暖和,不冷了。”秦姑娘又问道:“你不冷吗?”
“怎么会,挺舒服的,七月流火,找个暖和天该把被子晒晒了。”华颜心知这和流火没什么关系,多半是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阿颜,我至今都觉得奇怪,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什么怎么活下来的,自然是好好吃饭喝水睡觉,好好长大活下来的,华颜是很想这么说的。
“风华山庄一百三十二条冤魂里,我到底在不在其中呢?”秦姑娘顿了顿又道:“还是说我真的是被他们救活的吗?”
“我是被你搭救的,自然与你一样。”
一百三十二具尸首,三岁女童很显眼,不会轻易漏掉的,管事大娘亲戚家的三岁女童也死在那场大火里,秦姑娘有时候都怀疑其实她根本就不是大名鼎鼎风华山庄的遗孤,她就是那个侥幸逃生的管事家的女童,在一场不幸的祸事里幸得存活,可她知道这才是她的一厢情愿。
秦姑娘三岁被丁竹带到无归林,还是个不怎么记事的笨丫头,哪怕拜师易公子也是个不开窍的,但胜在蠢笨的丫头心眼好。
一碗热汤换了死生不弃的华颜。
想来当年虽是秦姑娘施舍了一口热汤救了她一条小命,也未尝没有无归林的丁竹姐姐想为秦姑娘找个可靠玩伴的念头。
那时候秦姑娘仍是个不显眼的小丫头,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傻劲儿,众人也只喊她“秦小姑娘”,华颜初到魔教时常看到丁竹望着秦小姑娘直叹气,易公子偶尔会安慰两句,总逃不出两句。
“她若是个平常人家的姑娘,傻兮兮的也没什么不好。”
“傻人有傻福。”
华颜七岁被秦小姑娘捡回来,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也依然不服她今后要对这个傻妞惟命是从。
傻妞武学天赋不高,便由她来学,只要她寸步不离秦姑娘就是了,当时华颜就知道这一生她都该为这姑娘出生入死。
所幸秦小姑娘开窍不算很晚,华颜十二岁那年,秦姑娘十岁,无归林上下都默认了秦姑娘定是他们林主失散多年的妹妹,生得粉雕玉琢的,还少了杀伐血腥之气,任谁见了都不忍心伤害。
秦小姑娘早在两年前的时候得了“秦楼月”这名字,说是丁教主和易公子闹别扭,不愿易公子赐名,自己又不喜咬文嚼字,想不出什么好听的来,就让一众教徒一起想,翻来覆去定下了此名。
小姑娘第一次羞答答地把名字呈给易昶师父看的时候,易公子不知何故轻笑出声,小姑娘当时就黑了脸,不怎么机灵却下意识当成了不是好听的名字,却还是没拂了无归林上下的一片爱护之心,只是从秦小姑娘变成了秦姑娘。
认真说起来,秦姑娘过早经历了已经遗忘的伤痛,又在一个不算晚的时候将一切想了起来。
不知是哪个毛躁的徒众,露天里点的火忘了熄灭,无情的火焰勾起了秦姑娘深藏梦中的真相,三岁的娃娃不明事理,所以被纵容,被呵护,因为不知道皮焦肉烂的痛楚和孤零零的悲哀, 所以心安理得的将一切抛诸脑后,甚至毫无负担地遗忘。
十岁的秦姑娘将噩梦与现实勾连,只觉得火海中又厉鬼嚎啕,声嘶力竭,又温声细语,拳拳爱护,忽地哀婉凄绝,阴森可怖。
后来秦姑娘病了一场,五味具丧,虽跟往常一样见人就笑,只开始用功了,易公子授她武学,教她诗书礼仪,人伦道德。
说起来华颜与她相伴十三载,竟从不知秦姑娘是何时寒症入体,药石难医的。
秦姑娘怕凉,易惊梦,梦到些什么可想而知,风华山庄的一百三十二条人命,她在梦里一遍遍将 记忆里化成焦土的脸认清了的。
她的爹娘,风华山庄最后的庄主和夫人会说:“丫头要好好活着,活着爹娘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