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逼得堂堂宗主到如此地步?
他觉得只差一点就能拼凑出真相,但当朝皇后娘娘已到了。
一路舟车劳顿轻装简行的林月疏到了正气宗山门前的时候,却将皇后礼服换上,谦逊且恭敬。
“本宫并非以大夏皇后之位来拜访颜宗主,而是以昔日寻影山之主请颜宗主慷慨解囊。”
不管她是以江湖人还是天家妇的身份来,这身礼服就已经说明的一切。
段干信也听说了这位林皇后的丰功伟绩,神色莫名,他怎么有些分不清这是皇后礼服还是帝王冕服了呢?
“望颜宗主海涵,此来是请正气宗为国效力,边疆赤发鬼之乱,戚将军携我大夏男儿保家卫国,同为大夏子民,也当为戍边儿郎尽一份心力。”
说白了,要么出人,要么出钱。
可偌大的江湖还未曾有一个宗门世家弟子投身战场的,何况战事也没危及江山稳固,正气宗做了第一人还不定被旁人如何揣测。
颜召宗主吊儿郎当站在最前,身旁稍后是冷面拧眉的柳副宗主,其后跟着稀稀拉拉的弟子。
段干信心头一阵突突,总觉得像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可见着身前依然不羁浪荡的师父,稍稍安心。
颜宗主砸吧砸吧嘴,混不吝地说道:“那是应该的,不过您也知道,我正气宗自来都是三宗门中最不济的,但只要我下令,宗内弟子没人还是能拿出一两纹银,不多,但也是一份心力。”
此话一出,就听得其下弟子们低吟长叹,这是真的穷啊!
见林月疏面色不善,他忙加上句,“信儿和小云儿作为宗门表率,他们捐十两!”
段干信哭笑不得之余还抽空看了下身旁的方流云,只见他瞪着懵懂无辜的眼睛,怯懦嗫嚅道:“师父,我……我拿不出……十两……”
颜召瞪他,你怕什么,你大师兄有钱,你要他会不给?
看着这群死皮赖脸的人,林月疏也算是知道了不要脸的好处,可她此来不是看人家插科打诨,兄友弟恭。
她是来烧起大夏江湖的火焰的。
风华山庄起从未熄灭过的火焰,在灰烬中沉浮了十五载的点点星火,只要大夏还是谢氏在皇位上,只要还有人,还有江湖,找准时机,这把火总还会燃起熊熊烈焰……
“颜宗主怕是忘了先帝在时风华山庄被灭一案中,将秦氏遗宝赏赐给江湖各大门派之事了,所谓取之于江湖,还于江湖。除此之外,宗门拿了东西可还记得要办事?”
还于江湖,是说各家拿了秦氏财宝,当为风华山庄满门找出真相,报仇雪恨,而省去了找出真相这一步,他们也没有依诺报仇雪恨。
段干信抓到了真相,反听林月疏继续说。
“楚家,我林家,还有朝廷大军共同清剿魔教。在此之前,先代楚家主曾邀各路豪杰合力围攻魔教,正气宗并未履行当年承诺,反而是拿了财宝背信弃义!”
这话言重,但想来她也不是单单想给正气宗按个令人不齿的名头。
“论及辈分,颜宗主也算是本宫的长辈,咄咄逼人未免显得不讲情面,故而今时今日,请求颜宗主将不义之财捐献为我大夏军需!”
言已至此,堂堂一国之后身着锦绣华衣,还遥遥冲正气宗一干人等行了弯身长礼。
然而却无人看到林皇后低头之际上扬的唇角,至此,今日的戏台子她已经搭好了。
去就之分
段干信隔着层层迷雾终于摸到了一丝真相,尽管无从证实。
既知秦氏灭门非魔教所为,此后楚家投效朝廷,以楚家如今的地位也可见,楚独傲不见得是报效朝廷,更有可能只是效忠于先帝,再加上秦姑娘在风华山庄所为,大概率林家也不是无辜的。
林家,楚家,还有剑华宗的沐宗主,魔教以及浩然宗,没道理正气宗独善其身。
不管他们那时候是不是清白无辜的,在天家将风华山庄脏物塞到他们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偏偏这都是仗着宗门强盛惹人忌惮的事,他们那位精彩绝艳本该承继宗主之位的大师伯耿直又厉害,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才会被悄无声息暗杀,还逼的师祖口不敢言,正气宗上下隐匿于山林。
帝心如渊,今日也就那么回事。
传闻中先帝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借着林楚两家的势,承诺回以楚独傲江湖第一人的宝座,借他们之手自风华山庄起开始了对江湖的攻伐之势,又恐江湖人反扑,不能明目张胆,大刀阔斧。
不,想想风华山庄之事在今后被毫无证据地扣到了魔教的头上,这个锅不止今时今日,魔教还会背着生生世世。
一言专断,还无蛛丝马迹可寻,说不定先帝也在十多年前的雷火之夜带着他的亲信收割人命。
而林月疏此来信誓旦旦讨要当年财物,那便是笃定这些财宝已不在正气宗
师祖他老人家死了得意的大弟子,不追查只是口头上的约定,自裁才是为表决心,将宗主之位传给看似胸无大志,无才无德的师父,但又不能让这些脏物沦为掣肘,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将这些东西交还,为表忠心,却也是为保全宗门,谁能想到嫁作天家妇的人会将这些烂账翻出来用作利刃直指江湖呢?
林月疏姿态越是谦卑恭敬,越是对他们不利,但颜宗主自来就是混不吝的,他不会文人雅士那一套。
“您大可不必如此,那点东西在不在正气宗,想必娘娘很清楚,正气宗上下一穷二白,要找为国募捐之士,您走错地方了。”
颜召毫不客气,他是个废物宗主,也不知道当年真相,但来者不善,他又何必恭敬有礼。
“那颜宗主可得好好想想价值千万的财宝去了何处,即便是被人偷盗,也该有盗贼才是,哪能凭空消失?”
要么把宝贝交出来,要么把宝贝的去向说出来。
又或者干脆利落推一个人出来顶罪?
去向是讲不出来的,推人顶罪也不可能。
段干信看着眼前近乎剑拔弩张的境况,不由得拧住眉头。
他不是中原人士,也不见得对中原的士兵有什么感恩戴德的情义,正气宗上下今日恐难免流血,但立足之地没了,恐怕他们也只会和魔教一样的结局。
“我就不明白了,林大小姐昔日也是江湖中人,怎么嫁入天家之后,反而对江湖中人如此痛恨?”
林月疏避而不答,付青山不是第一个问这话的。
江湖啊,侠骨柔肠,忠肝义胆的江湖,充斥腥风血雨,心怀叵测,少年人沉浮不定,就该被无情的焰浪吞噬殆尽,直到最后的丹心包裹在横流的熔岩中。
颜召皱着眉头看林月疏先是在一众弟子的身上扫过去,未曾停留,最后却将目光流转到段干信和付青山身上,柳磬也注意到这个情景,顿时便明白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正气宗不是宵小之辈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想来那盗窃之人应当还是宗内弟子,今日本宫做主,为颜宗主清理门户如何?”
反正只凭着嘴皮子也不可能真的彻底打垮正气宗,可若是堂堂宗主首徒或是下任宗主继承人落了偷盗之名,品行不端,名声尽毁,她这一趟来得也不算亏。
“皇后娘娘言重,我正气宗内自然不会养鸡鸣狗盗之徒,可您来得仓促,知之甚少,盗窃之人又岂是一时能查得出来的,还请娘娘宽限几日。”
柳磬回头看了自己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徒儿,与一年前不同,他已全然褪去了市井之气,举手投足之间彬彬有礼,气度非凡,比之小云儿还要强上许多。
可这话的意思没变,像是在说,他们总要推出去一个人顶罪的,多几日商议一下的意思吗?
她能理解长袖善舞的徒儿所说的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但他们都没有教过弟子阳奉阴违,或者说牺牲一个人拯救十个人是合情合理的。
果然林月疏并不认可。
“据我所知,失物并非今日才丢失的吧!这么多年来,颜宗主从未追查过,岂不是有存心包庇之意?”
红口白牙一张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且不说先帝给的是赏赐还是贿赂,他给了正气宗那他们就有全权处置,逼上门来问人家的东西被人偷了,还要人家人偷了自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