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一定要打下前秦吗？”
谢明欢摇摇头。
前秦皇室接连昏庸，其实就算晋帝三年前不出手，光是他们内部互相残杀也不会坚持多久。三年前晋帝却突然雷厉风行，兴兵攻打前秦，说实话当时谢明欢还曾写信给六叔讨论过这件事，当时六叔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说晋帝有大野心，时机到了，自然就要去建功立业了。
当时谢明欢只当是自己不理解男人的雄图霸业，但现在晋王这般问，她不免要多想上一想。
“难道和先太子有关？”
晋王点点头。
“不错。”
“别看前秦皇帝昏庸，但背后的手段却层出不穷。当年母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时接生的产婆亲口说是个儿子，但是——十九年后，父皇却突然发现，自己如珠入宝养大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大儿子，早已经被前秦狸猫换太子换走了。”
谢明欢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晋王的情绪有些低沉，说不清的失落。
“你不知道，大哥他致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父皇他也是思虑再三，最后选择了用这样的方法来结束这个阴谋。”
谢明欢：“那真正的——？”
晋王耸耸肩：“依照前秦皇室的手段，估计早就死了吧。就算没有死，他的心中又会有几分晋朝呢？父皇母后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痛不欲生，他们不舍得大哥，更难过不知道流落到何处的亲生儿子，但现在，天下和江山局势，最终让他们放弃了寻找，找到了又如何呢？长幼有序，只会让政权动荡。”
谢明欢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她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晋王的目光飘向远方，不知道他是在看谁。
良久，谢明欢才听到他说：“父皇决心攻打前秦的时候，秘密召见我和二哥，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们。”
谢明欢没有再问，两个人静默无言，就这样站在军营门外，一直到天边亮起了早晨初升的日光，齐盛一马当先，带着气势汹汹的大军凯旋而归。
只是……当他赶到眼前，看到站在门口的晋王和谢明欢时，心中受到的惊吓简直要远比一夜激战更害怕。
“王、王爷？”
“谢小姐？”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晋王和谢明欢早在齐盛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从原来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了。这会，两人都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还是晋王先开口。
“怎么样？”
齐盛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两位到底做了什么。
他马上非常有眼色地回答道：“丹东已经被抓到了，只是那个黑衣人不见了。”
谢明欢：“是不是去找哈朵了？”
齐盛：“属下等并没有前往部落，还不知道那里的情形。”
晋王摆摆手：“无妨，本王在那里留了人，若是有大事他们会来禀告的。”
两人将门口让开，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
没有跟去打仗的早就煮好了早餐，就等着兄弟们回来的时候庆功了。晋王没有同齐盛他们一同回营帐马上处理后续事宜，反而问谢明欢要不要去见一见丹东。
谢明欢想到自己一直在整理的案卷卷宗，爽快地点头。
“去见见他也好，看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丹东早就被押了回来，关在单独的帐篷里。
谢明欢看到丹东的真面目时，心中很是惊讶。
这是一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大男孩，他的身形很健壮，但目光呆滞，若不是知道真的是他带领三千人马埋伏起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观音童子。
“丹东，你现在可还恨你阿妈？”
谢明欢的问题，像是唤醒了他一般。
丹东的目光瞥向谢明欢，双眸有了几分情绪。只是这种情绪并不是能够让人心情愉悦的。
“恨她？”
“在意一个人才会有情绪，才会用爱恨来对待，我不在意她，又为什么要恨她呢？”
谢明欢：“如果你不恨她，为什么要伤害木多尔？”
丹东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当然是为了祭祀啊。”
“我们答应三皇子，要凑齐七七四十九个孩子的心，为他做最隆重的献祭，请求长生天的赐福，选择他成为下一届北漠之王。”
“木多尔只不过刚好也是个孩子而已。”
谢明欢并不相信丹东的话。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你又何必在五年前就给他下毒？”
丹东面色抽搐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恢复镇定。
“下毒？你在说什么？”
谢明欢：“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既然已经没有后路了，你最后的快感除了完完整整的像我们展示一番你的那些丰功伟绩，你觉得还有别的机会吗？”
这一刻，丹东突然抬头看向谢明欢。
他朝谢明欢露出了一抹令人心惊的笑。
“你好像很懂我啊。”
他说。
第195章 启程
丹东和谢明欢长达两个时辰的谈话，后来是回避了所有人的。等谢明欢再次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多了许多阴郁之色。晋王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谢明欢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晋王欲言又止。
“陪我去走走吧。”
临近午时，虽然大雪封路，但这是一天中最暖的时候。再加上丹东以及观音教最后的残众都已经尽数被抓，所以晋王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离开了军营。
而刚休息好，兴致冲冲出来准备向晋王汇报情况的齐盛，低头看了看自己准备好的折子，非常识趣地又转身回去睡觉了。
任何事情在谢小姐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是真理。
齐盛心中再次默念一百遍。
晋王陪着谢明欢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走着，两个人有时候会踩进不浅的雪堆之中，这个时候晋王会迅速拉住谢明欢，再带她换个方向。
良久，谢明欢才打破沉默。
“王爷，你说为什么这世间的人多苦难？”
晋王：“若是没有苦难，人活着大概会少很多意义吧。”
谢明欢：“难道就不能平安顺遂简简单单的走完这一生吗？”
晋王轻笑一声，看着谢明欢的目光有调侃也有宠溺。
“这样的生活也不是没有，比如你，若是你没有来北地，大概会过上这样的生活，但你选择了来北地，你当时又是怎么想的呢？”
谢明欢被问的一愣，不过她很快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她说：“我们这种人，生来锦衣玉食，和普通百姓又如何一样。若是我没有读那些书，没有知道天底下这些事，大概我真的会同其他那些姐妹一样，嫁人生子在后宅了此一生。但我读了书，知道了这个世界它其实并不是从我出生开始所享受的那般美好，我知道的越多，内心的向往和愧疚就越多，我除了出身比别人幸运一些外，从未做过任何帮助过别人，又或者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事，那么我又何德何能可以安心享用这些要靠千千万万的人打拼出来的安稳呢？”
晋王对谢明欢的这番想法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
若论起出生，那他要比谢明欢更尊贵，可以说全天下的人，都是在为他司马一家服务，在他看来，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注定的命运，大部分人或许生来平凡，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欢喜，而他虽然生来尊贵，却也有自己的无奈。
就拿先太子一事，亲生骨肉被换走多年，最后要用举国的代价去复仇，还要亲手除掉自己养大的孩子，这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世上之人总道帝王无情，在他看来无情的并不是帝王，而是政治。
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不管你有多善良，都没办法决定政治的走向，这是历史的必然。就如同他，无论是当年纨绔肆意也好，还是如今深藏不露也罢，在当初前秦皇帝派人将大哥带走的那一刻，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北地会是他一生不可选择也要背负的命运。
晋王虽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但谢明欢却很快自己想到了这些。
她有些无助茫然地笑看着晋王，脸上的疲惫和脆弱是晋王从来不曾见过的，这让他心中一痛。
“明欢，你到底怎么了？”
谢明欢任由晋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