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英作为司命,每天都太忙太忙了,看不完,整理不清楚的卷轴多得要溢出司命府。
谢长亭看看琼英的神殿,再想一想自己的撷芳殿,简直不要太满足。
花神是个不可或缺但又闲得冒泡的神位,谢长亭自飞升后出了掌着四季花开,还真没做过一件正经事。
有时候还跑去琼英殿里帮她整理卷轴,琼英两眼都要熬出红血丝了,谢长亭却是满面红光。
想来是在人间过得不错。
“你什么时候回天界?”琼英张口就问。
谢长亭道:“不知道啊。”
“我帮你看一下,曦和皇陵在……”
谢长亭道:“诶,这个我知道,我去过的。”
琼英道:“你去过,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谢长亭便不作声了。
琼英又问道,“既然去过,为什么还不带那孩子去把那柄剑扒出来?”
谢长亭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方兰舟,摸了摸他的头,对琼英道:“再等等吧。”
琼英却道:“再等等?谢花神,你怕不是忘了当年因何被一剑穿心了吧。”
她这么一说,谢长亭又觉得心脏开始疼起来,正想找个什么话题把这事带过去。
但琼英好像知道她所想,在她开口之前说道:“这孩子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你若是一直待在他身边,他极大可能会对你产生依赖,甚至是……爱慕之情。”
谢长亭大惊:“可……可我现在是男装打扮啊。”
琼英将手中的司命簿翻了翻,道:“凡间也不是没有这种断袖之说,更何况,你本身就是女儿身不是?”
谢长亭:“……”
琼英道:“别多说,早些回天界,鬼知道在凡间待久了又会出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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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英说的也并不是没道理,她无论早晚,总是要把归梦剑取出来的,并且最终结果就是返回天界。
哪怕想要在凡间陪转世之后的方兰舟待久一点,等他长大,最后也还是要离开的。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还没什么感情基础,赶紧办事。
凡间春日总多情,风也温柔,水也清澈,谢长亭好几日不曾见到过南渡,问过琼英,琼英也不清楚二殿下跑去了哪里。
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兰舟。
方砚之是储君,每日读书习字练功忙的跟陀螺似的,压根儿没时间一直跟在谢长亭身后,所以也就便宜了小兰舟。
说来也巧,方砚之竟然是方屏闲的转世,这一世他们俩人还是做了兄弟。
谢长亭也不知该说这是孽缘还是天道故意玩弄人。
谢长亭照旧一身黑衣,男装打扮,带着方兰舟出了宫。
她腰间别着绛雪扇,不笑的时候看过去总让人觉得带着冷气,一般人是不会想着去靠近这么个人的,但兰舟不怕,默默地跟在谢长亭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谢长亭背着手往前走,兰舟就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也乖巧的很。
归鸢国国主看中的是储君方砚之,虽说皇子出宫也不太容易,但好歹小兰舟没人管,谢长亭又是国师,带人出去就出去了,并没人说什么。
就是说也无济于事,国师嘛,神通广大,想带个人出去还不容易?
归鸢繁华,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各类铺子生意红火。
谢长亭早就辟谷,何况做了神仙,早就不念凡间这些吃的了。
她不念,方兰舟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去说自己想要什么。
街上有两个孩子,看起来比方兰舟小太多了,缠着母亲要买糖人吃。
那母亲便笑着道:“好好好,买。”话落便掏钱买了两只糖人给自己的孩子。
方兰舟这才抬眼往那边看了看,时间有些久,但他绝不是贪嘴想吃糖人,他只不过有点羡慕别人有母亲疼。
谢长亭见此,便问道:“想吃?”
方兰舟摇头,乖巧道:“不吃。”
谢长亭摊开手掌,道:“我有很多银子,兰舟想吃什么随便拿。”
方兰舟这才松口,对卖小糖人的摊贩道:“请给我两串糖人,谢谢。”
摊贩问道:“好嘞,小公子要什么形状糖人的,我都可以做出来。”
“什么形状都行吗?”方兰舟问这话时看了一眼谢长亭。
谢长亭目光却在别的地方停留,不知道她是看到了什么样的热闹事,嘴角有抑制不住笑意。
那时候是傍晚,天将黑未黑,远处是橙红的半边天际,有那么一瞬,方兰舟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长亭。”
还好话没出口,不然谢长亭怕是今晚就得带着方兰舟去曦和皇陵挖墓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兰舟总觉得与国师似曾相识,似乎很早之前就见过的,但他不敢太过靠近她。
“小公子?”
摊贩的声音惊醒了方兰舟,他指了指谢长亭,然后细声道:“能做成国师的模样吗?”
摊贩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谢长亭,点头回答方兰舟:“能,小公子且先等等。”
归鸢皇宫的事,平民百姓自然无权得知,虽隐隐听到过宫中新进了一位国师的传闻,但怎么也没想到国师会是这副年轻模样。
谢长亭皮肤白,眉峰凌厉,整个人看着就不食人间烟火,摊贩看了几眼就低了头,总觉得再多看几眼就好像是亵渎了神明一样。
谢长亭在看不远处的杂技表演,等方兰舟的小糖人做好后,他们便去了杂技表演的地方。
那地方人多,又吵又闹,方兰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但看谢长亭感兴趣,便忍着没说话。
他给了一串“国师”版糖人给谢长亭,谢长亭举起来眯眼瞧了瞧,觉得这糖人有点眼熟,像……可不就是像自己吗?
她倒觉得好笑,也惊叹于糖人摊贩技术之精湛,小小的糖人竟也能做得这般精致可爱。
方兰舟上一世不太喜欢吃甜食,这一世也不知道口味变没变,想到这里,谢长亭随口道:“记得兰舟以前不喜欢甜食的……”
话未说完,突然顿住,垂眸看了一眼仰头看着自己的方兰舟,谢长亭一口将糖人咬碎,道:“快吃。”
方兰舟:“哦。”
他咬了一口糖人,甜腻腻的感觉从舌尖化开,他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太喜欢甜腻腻的东西。
但为什么,国师会知道这些呢?
不等他多想,一只手朝他伸过来,拢住了他的手。
方兰舟怔怔地看着,是国师拉住了他,他听见国师说:“这里人多,我拉着你,不容易走丢,我带你出来,总得带你安然无恙地回去。”
我不想回去,他想说,‘我就想这样与你一直在一起,你带我走吧。’
但显然,谢长亭不会读心术,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那只手白皙修长,指尖泛着淡粉,手心里带着微凉之感,黑色的宽大袖摆下,隐约露出瘦削的腕骨。
方兰舟甚至想跪在她面前,虔诚地拿脸去蹭一蹭她的手背,如果真的是神明,那我愿意做她的信徒。
杂技表演得热火朝天,周围人声鼎沸,千万人中,独独只见一抹光亮立于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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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砚之对于国师总带方兰舟出去玩一事很不开心,出去玩就算了,还不给自己带东西。
于是好不容易休息的一天,他便从自己的宫殿里跑过来找国师。
可惜国师不在长春殿,宫女们说国师这些日子与六殿下好,兴许是在钦安殿里,大皇子要去找找看吗?
方砚之一听就来气了,觉得明明这国师是来教自己的,怎么每日都与他六弟混在一起。
就算要与六弟混在一起,宫中哪一位公主皇子不比六弟可爱,比如自己的妹妹,又比如自己。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并且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信心满满地冲去了钦安殿,结果……并没有看到人。
过分!!国师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徒弟等着她来指点一下啊。
毫无疑问,谢长亭今日又带方兰舟出宫去了,她准备明日就带方兰舟去曦和皇陵,这些日子里,谢长亭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一个孩子好,补偿那些他从小未曾体验过的开心与快乐。
无论哪一世,方兰舟就是方兰舟,谢长亭始终都觉得他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路,他的眼里就该装着期翼和灿烂星子。
“兰舟,明日过后我就要回去了。”谢长亭决定坦白,好好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