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林像被唤醒,看到一旁的小伯奈柯,“哦,真是对不起,我这就上去。”
“不不不,”小伯奈柯摆摆手,“事实上我很高兴能有客人真正去阅读这些资料,您慢慢看,看到什么时候都行,只不过……”他看了看手表,“烟火表演还有一小时开始,您别错过了。”
“知道了,谢谢您。”陈西林冲他微微一笑,怎么可能在这儿待一小时,她想。
等小伯奈柯走了,这窖子里可真安静到空灵,她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
被打断了,也就不再想继续看那册子了,她沿着架子往那头走,一排排的橡木桶列出特有的美感,再到那头,灯光颜色变了,深蓝色的顶灯光束落下来,落在几只空瓶子上。
那些瓶子造型优雅,她想起来了,是专盛冻酒的酒瓶。
她的目光掠过去,被什么刺到,再定睛一看,没有看错。
黑色的标签上写着两个娟秀的汉字:西林。
像是某种宿命,她捧起瓶子……脑中突然“轰”的一下,会不会,会不会不是巧合?
刚才小伯奈柯的话,那些自己不曾注意的话,成了碎片在脑中翻滚,什么地方涌出一股力气,她拿出手机,将瓶子拍下,翻出明逾的聊天窗口,将照片发给她。
她不想管那么多了,即便与她无关,即便是自己多想,又怎样呢?
第77章 红尘我爱你
一辆撒盐车在前面慢吞吞地挡着, 明逾刚想变道, 手机的响声让她心中一颤,她一手稳住方向盘,另一手拿起手机, 锁屏上竟显示是陈西林。
车子愈发慢了下来,划开屏幕,点开聊天界面, 是一张图片, 她发来的只是一张图片, 明逾的第一感觉是跨年的拜年图, 再仔细看看, 她的脑中也“轰”的一下,放下手机, 漫天的飞雪模糊了,撒盐车后的灯牌模糊了, 道路模糊了,眼泪从脸庞滑落,一切又渐渐清晰起来。
“美国的贵客”,原来是她, 小伯奈柯说西林在等她, 西林真的在等她。
她的车已从荷兰驶进北威, 又从北威驶进黑森,眼看还有一小时就到伯奈柯了。
陈西林是知道了这瓶子的主人是谁吗?是小伯奈柯告诉她的吗?
她欲为自己酿一瓶叫“西林”的酒,酒未浓, 瓶子尚空,那酒香却已将自己灌醉,在这个年的最后几小时没来由地向南开着,是啊,在这样一个辞旧迎新的节点,她像一个漂泊的灵魂,不知哪里是归属,只为一只叫“西林”的瓶子,混乱不清地奔赴而去,自欺找到了一起守岁的伴侣。直到这照片传来,她终于知道这“没来由”与“混乱”是为哪般,不过是冥冥注定。
她加足马力,超过那辆撒盐车往目的地奔去。
陈西林在空灵的蓝光中等待一个回复,却等不来。
果真是巧合了,她会怎样想?自己发现了一只有趣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瓶子,想与她分享?有点傻,甚至都没加上“新年快乐”。
她闭上眼睛,明逾现在在哪里呢?在做什么?和谁一起守岁?
空气中传来窃窃的私语:你想她,你想她,你想她……
难怪来到这个酒庄的第一天,小伯奈柯说,当你静下心,会听见每桶酒的私语……
睁开眼,架子对面是明逾的眼眸在看着自己,那温柔,那深情,那份归属和入定,那双眸子在酒桶与酒桶之间对自己看,召唤着自己,伯奈柯经历了一百五十年的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酝酿了一百五十年的香醇、迷醉,可这一百五十年的风情都不如她。
分别快半年了,也许感情像美酒,愈久弥香,分手的感情却不是,它是开了盖的酒,放久了会坏。
半年前那场风暴太过猛烈,卷起她狠狠往墙上撞,心底那么多年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努力让它过去的秘密,偏偏要在最不应当的场合被逼着用最不堪的方式说给最爱的人听,沉着冷静是外壳,虚空自厌是内里。
它需要很长的时间缓和、治愈。
直到见到这个瓶子。她明白了自己的“不思量,自难忘”。
连这一桶桶的酒都明白。
是不是她留存的瓶子都没关系,可以给她带一瓶,盛满愈久弥香的酒,问她是否可以共饮。
她抬起头,幽幽的蓝光落进眸中,静谧中闪烁着星光。
她往那简陋的金属楼梯上走去,要给明逾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不管她在哪里,划向新年的这一刻她都会在朝她靠近的路上。
雪停了,小展厅外面已经聚了三四个人,边谈天说地边等着不久后的烟火表演。
抱歉了,我要去看一场更为精彩的烟火,不,希望它不是烟火,陈西林想。
走到小停车场,拿出手机,却收到了明逾的回复:
人静山空见一灯,小船摇曳入西陵。
她的眼泪都出来啦,弯下腰,撑着膝盖。是是是,她也还爱我,一切刚刚好,这就去找你,很快到。
直起身子,面前车灯一闪,走下来一袭修长的身影。
那身影定格在车前,陈西林亦入定。
天上悬着大半轮的月,欲满未满。明逾张了张口,呵出一缕白气。
“正要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里。”陈西林道。
“然后呢?”
“然后去找你。”
“然后呢?”
“然后,送你一瓶酒。”
明逾在月光下笑了笑,低头,又抬起,“曾经我让你走了个后门,加急帮你办理了去海城的手续。”
“嗯?嗯。”陈西林肯定。
“那时你说,为了答谢我,会化身神灯,满足我一个愿望。还算数吗?”
“算。”
“那做我女朋友吧。”
陈西林向她走去,一束烟花在身后升腾,以最优美的姿势在空中绽放,点亮了明逾的眼眸。
拥抱似清风,明月也失色。
烟火在半山酒店的窗外尽欢,火苗蔓延到窗内温软的床上,指尖抚过之处燃起幽蓝火花。
明逾一声轻叹,咬在耳边,“月光不够亮,看不尽你。”
“哪里的月光?窗外的太远,眼前的,皎洁如旧。”声如薄纱,和明逾身上的每一处敏感共振。
“这里,还痛吗?”明逾的手指摩挲陈西林锁骨下那道曾经的伤口。
陈西林摇摇头,翻身拉过她的双手过头。
“哎……”明逾轻声反抗。
“嘘……”这把声音低柔,“那天我看到一幅《游春山图》,要为它写篇短序,讲给你听听。”
“嗯?”
“东风暖,皓月清风,天光云影共徘徊,将春色轻揉……林中有溪,溪水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且往活水深处寻,海棠依旧……递叶叶之花笺,举纤纤之玉指,探花蕊……玉琢芳根……暗香袭人……”她的声音化为耳语。
“lynn…”
“水潺潺,一枝红艳露凝香,春至人间花弄色,眼鬓压落花,敛眉含笑惊……”
“…lynn…我爱你……”
“燕语莺啼,柔肠断……花心轻折,文抽丽锦,拍按香檀,只待海棠开……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知道了,这是江若景在这一年对明逾说的最后一句话。知道什么呢?知道明逾定会消掉她的指纹钥匙了,没事,能设置指纹就能再设一套密码。
只是这c城,不知还回不回得来,若回来,不知会以什么姿态。
她的时间早已打乱,说不清是东八区,西八区,还是西六区,她只知道,在这趟航班上,机组将与乘客一同欢庆新年。
伯奈柯的新年过了,明逾的呼吸渐渐平静,轻抚陈西林的脸庞,“我在做梦吗?”
“如果是梦,但愿不醒。”
唇角轻扬,“醒了,你还在。happy new year~”
“happy new year. 我爱你。”
第78章 承诺一辈子那么久,我可不敢听承诺……
伯奈柯的早晨如期来到, 看上去只是比昨天多了场雪。
一线阳光从未拉严的窗帘透进来, 照在明逾枕边,她转过脸,阳光又落在她的脸庞上, 暖茸茸的。
陈西林睁开眼,看着她脸上的光晕,不禁伸出手, 指尖要触到那暖茸了, 却悬在了那里, 那个瞬间她怕万一是梦, 梦就要醒了。
“大雪后出太阳, 会冷哦。”明逾仍闭着眼,轻柔地说道。
陈西林扬起唇角, 抚过她脸上的阳光,“这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