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CP完结】(29)

江明允把他的碎屑般的句子拼凑在一起,用了疑问的语气,「你不是邓罗轶?」

罗轩小心翼翼地点头,他的手指在背后交握,指尖捏着不安与胆怯。

长久的沉默,江明允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罗轩能感觉到他凝重的呼吸,他落在他身上的谨慎而充满怀疑的目光。暴露在这样的目光中,罗轩的脑袋越垂越低,假如地板上有个洞,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洞里。

「不要把我送回去……求你了……」

罗轩脊背弯曲,蜷缩得更加厉害,这是婴儿睡在母亲子宫中的姿势,回归到生命的最初,从同样的姿势中寻求那丝虚假的安全感。

梦境崩塌成碎片,他被困在虚幻的好似没有尽头的梦中,无法呼吸,他要被勒死了。

为什么江明允不肯带他走?

抛弃,背叛,利用,欺骗——偏爱!他看到江明允亲吻邓罗轶。

他拉住江明允的手,天空飘落雪花,茫茫的雪雾眨眼间就将人淹没,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

「带我走好不好?明允,你带我走,如果……你不带我走……也许明天,也许下一个月,你就能收到我的讣告……我不会骗你。」

「洛,你太极端了。」

手中的温度消失,他什么也没有抓住。他追着他跑,明明就在前面不远处,却怎么也追不上。他要急哭了,猛然撞进江明允怀里,江明允抬起手臂抱紧他,力度好像要将他塞进自己身体,永远也无法分离。

怀抱是温暖的。

「把他还给我。」江明允说。

他能够理解江明允这句话的含义,因此变得悲哀。

罗轩意识到自己在抽泣,急促的吸气与呼气带动整个身体有规律地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得像血。黑暗中,他挣扎着睁开眼,还未完全从梦境的绝望里挣脱出来,心脏的疼痛真实存在,仿佛有一只手抓着连接心脏的血管往外扯,他可以准确地定位到疼痛在心脏的顶端。

几乎所有人都偏爱邓罗轶,爸爸、妈妈、邓罗轶的朋友们。罗轩没有朋友。

邓罗轶是太阳,而他做不了星辰,他不是一颗遥远的会发光的恒星,他只是一颗表面坑坑洼洼的固态卫星,环绕地球反射着微弱的太阳光。

他其实不怪江明允,邓罗轶比他好得多,他知道。

罗轩回忆梦中的情景,反复回忆,直至自己筋疲力尽。他要将其刻在脑海里,避免再次遗忘。他不知从哪里听过这样一种说法:梦境是记忆的重现,两者之所以存在差异,是因为个体对记忆进行了加工。

他分不清梦中的事是不是真实地发生在过去,电疗确实损害了他的记忆,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时间,他连江明允是谁都想不起来,他总是不自觉走到窗边,长时间地俯瞰花园,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后来有一天,他从别墅的床上醒来,想起片段式的过去,生命重新注入这具躯壳。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他在看江明允。

入院初期,江明允每天都会出现,一个人站在精神病院的花园里,不走动,固定地站在一个位置。他出现的时间不定,有时在清晨,有时在傍晚,阳光毒烈的中午也有可能出现。罗轩被困在病房中动弹不得,除了睡觉、进食等基本生理需求所浪费的时间以外,他时时刻刻都趴在窗玻璃上等他来。

大约是他接受电疗的这个时间点,江明允不来了。可即便江明允不再出现,即便他把江明允忘得一干二净,他的潜意识也在驱使他往窗外看。

他在等他来。

过往的记忆恢复越多,罗轩就越痛苦。他是邓罗轶的附属,是精神疾病的产物,他本不该存在。江明允照顾他,是把他当作生病的邓罗轶来照顾,拥抱他,拥抱的是邓罗轶的身体。罗轩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邓罗轶所说的话是对的——江明允一定希望他能够消失。

罗轩理解这个事实,但他嫉妒得发疯。他起身倚在床头,拍两下手,灯亮了,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戒指盒。

监控室里的保镖察觉他醒了,放下手机,关注他的行为。

罗轩给自己戴上戒指,将手正过来反过来地看,许久之后,他慢慢摘下戒指,迎着光,忽然看到戒指内圈刻的两个字母,M和R,Myron和Roy。他眼睛还是哭红的样子,愤恨而委屈地把戒指扔出去,刚扔了,金属落地的声音就使他后悔,他趴在地上到处找,保镖推门而入,在他焦急的命令下陪他一起找。

早上,Eve准时到达别墅,一看见她,他就迫不及待地说要搬家。

“我想离他近一点。”罗轩像小孩子得不到糖。他已经忍到极限了,悲观的情绪要将他击垮。

Eve不赞同道:“他一定能猜出您不是邓先生。”

罗轩雇佣邓罗轶的前生活助理Eve,目的就是使自己更像邓罗轶。他要变成江明允喜欢的样子。

“我会循序渐进的。”罗轩抹去眼中外露的情绪,调整姿态,学邓罗轶的样子微微翘起下巴,开始气定神闲地喝咖啡。

咖啡很苦,不好喝,如果能加奶和糖会好一点。

高价买下江明允邻居的房子,让原主人尽快搬走,罗轩第二天就坐在了新房子里喝咖啡。

江明允肯定注意到了他。

搬入新房的第一天,他透过窗户看到一身运动装的江明允跑过街道,半个多小时后,再次经过。江明允有晨跑的习惯,他和江明允刚在一起的时候,江明允去户外晨跑,他黏着他,要跟他跑,但他没跑几米就累得不行,严重拖慢了江明允的速度,而且江明允一早上会跑十千米。之后,他再也不要跟江明允出门晨跑,一次就够他受的了。

搬入新房的第二天,没看到江明允晨跑,搬入新房的第三天,也没看到江明允晨跑。

江明允在躲着他。

“您搬到他隔壁的行为太突兀,根本不像邓先生做出的事,他现在大概在怀疑您是罗轩。”

罗轩把瓶子里的药倒在桌上,再一粒粒地捻回瓶子。心理医生定期给他开药,他一点也不吃,他才不要让邓罗轶回来。

三楼的纵身一跃,使邓罗轶陷入一种自闭的状态,电疗后,邓罗轶出现过一段时间,然而,或许他难以忍受关在精神病院的日子,罗轩重新占据了身体。

“我不去找他,慢慢地他就会怀疑自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罗轩恹恹地托着腮,“我不去找他。”

又过了三个月,秋末,安里为一所著名大学投资的实验大楼投入使用。校长亲自陪同安里CEO参观这栋实验楼,罗轩顺便提出参观校园的请求。

校长边走边给他介绍学校的历史和名人,他们逛了大半天,罗轩有意无意地往信息技术研究所走,研究所大楼的门禁把他挡住了,校长领他去附近的文学院参观。

罗轩早在几个月前就期盼今天的到来,结果什么也没捞到。他趴在书房的桌子上,闷闷不乐,晚饭也不吃。

“他为什么不让我进?!”他无数次重复这句话。

Eve想了想,说:“可能校长身上没有门禁卡,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意外。”罗轩直起身子,眼睛瞬间凝聚神采,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人一旦期望落空,就特别想通过其他途径来实现这一期望。今天,罗轩非见到江明允不可。

趁天还没黑,罗轩戴着棒球手套来到庭院,他手中的球上有某位二十世纪棒球明星的亲笔签名。

“我在打棒球的过程中,球越过矮墙掉进隔壁院子里,这个球恰好独一无二,我去找球,不奇怪吧?是我哥会做的事吗?”他问Eve。

“不奇怪,但他通常会命令其他人去捡球。”

罗轩意在接近江明允,“我不捡球,我监督其他人捡,总可以吧。”

江明允房子二楼的视野包括了隔壁院子,他怕被江明允目睹事情的经过,所以戏要做全,他不能直接把球扔到江明允院子里。

何盛手握棒球棍,胳膊肌肉绷紧,摆好了架势。

“你把球打到隔壁院子里,拜托了。”

对方严肃地点了点头。

罗轩一脚为轴,提膝,拧腰,借助转身的力量将球投掷出去。球与棒球棍碰撞,朝反方向飞驰,越过院墙,哗啦一声响,隔壁玻璃碎了。

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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