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我也帮你找到了正主,虽然手段是……那个了一点,但、但也不至于要这么惩罚我吧?”
裴风然转着折扇的手一顿,抬头对着白修展颜一笑,声音柔和得发酥:“哦,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喽?”
要完!说错话了!
白修心里拔凉拔凉的,眼神闪烁不定,但也许是人急智生,他突然间就想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我本来是打算明天再去找你们的,谁知道你们居然自己找来了,我当时也吓了一跳。”
谢时玄:“……”
裴风然:“……”
这个话题转移的非常好,谢时玄也瞄了裴风然一眼,提醒道:“师弟,这是你选的地方。”
“是我选得没错,但是我当时选这里并不是因为知道他们在这里……”裴风然解释到一半停了下来,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转头看向师兄。
“师兄,您当时有看到什么吗?”
谢时玄故意淡定地整着一尘不染的袖子,欣赏了一下师弟暗自着急的样子,这才看向半开的扇窗,伸出一只手,轻唤一声。
“进来。”
“青蛟!”看到一个生物的形状缠在家主的手腕上后逐渐显形,白修直接惊呼出声。
“好生难得的异象,难道说,这个沈危真的有成为皇帝的资质?如果我们帮他登基成功了,到时候是不是就天下闻名了?”
裴风然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转头看了师弟一眼,见他点头后,谢时玄手腕一抖,还舒服地缠在上面的小蛟龙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离开,这一下别人就又看不见它了。
“你们都看到了,蛟龙异象,至少也是诸侯之相。所以……”谢时玄抚着衣袖,看向裴风然,“师弟,你刚刚应该没有对这位未来的人皇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裴风然沉默了一会儿。
“应该……没有吧?”
“他们把你当仙君,你不会是承诺了什么长生不老的药方吧?”白修猜测道。
“你觉得可能吗?而且,我根本就没有承认!那什么尧山仙君,都是你编的好吗?”
裴风然一点不想打理白修这个没自觉的罪魁祸首。
也不想想,到底是谁把他坑到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地!
谢时玄劝道:“没事,师弟不要担心。”
白修看着裴风然扭扭捏捏的样子,觉得烦,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建议。
“哎呀,既然你都已经是他们公认的仙君了,那你就借机混入军营不好吗?既然被魔族附身的那个人今天就在主厅,以你的记忆力肯定都记住了。那你随便找借口把他们引过来,让家主一个个辨认不就行了!”
“那我要找什么借口,才能和那么多人独处?”裴风然下意识问了一句。
“就说仙君要宠幸……啊!别打!家主救命!”
就在几人嬉闹的时候,门外脚步声渐进。
随后传来敲门声。
“扣扣扣。”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谢时玄和白修光听脚步就知道是谁了,全都看向裴风然。
裴风然拿着扇子的手一顿,看向门外,脸色僵硬。
只听一道恭谨有礼的清亮声音传来。
“沈危请见仙君。”
裴风然:“……”
你想见仙君?
但是仙君并不想见你啊!
话说,他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第7章
林中仙(五)
“进来吧。”
思想斗争了半天,裴风然最后还是让沈危进来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准备迎接沈危。
虽然白修坑了他,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位沈将军绝对是位为国为民的大好人,而且,一个能文能武的将军,性格又好,能和下属打成一片,待人真诚,修养节操都上等。
这种人找上门来,你能拿他怎么办?
反正裴风然对这种认真又努力的类型完全没有拒绝的抵抗力,人家只是来请教问题,如果拒之门外放任不管的话,他绝对会良心不安的!
不过,幸好在沈危进来之前,谢时玄和白修都提前避开了,让裴风然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在师兄和白修面前丢人。
冒充仙君什么的,真的,太丢人了!
“仙君。”沈危进来就先行礼,不愧是读过书的将军,礼仪方面十分周全。
“你……算了。”裴风然本想纠正他的叫法,但估计是想起了在主厅里的那些被敷衍的经历,又自己咽了回去。
“这本来就是你家,随便坐吧。”裴风然指了指屋里的众多空座,示意他随便挑。
沈危当然不会真的那么随便,他谨慎地挑了一个下首的位置,小心落座。
因为地方换了,不是在众人聚集的主厅,裴风然也就懒得维持人设了。他本来也就只是为了恶心一下那个躲在暗处的魔族而已,沈危乃是蛟龙异象相伴之人,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他,因此裴风然对他很放心,直接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既然这里没有外人,裴风然为了省时间,直接气场全开,沉声道:“沈将军找我,所为何事?”
沈危也紧张了一下,暗自握拳,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侧身看向裴风然:“仙君可知沈危为何叫沈危?”
嗯?聊姓名?
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谢氏主仆俩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咦,沈将军选了一个极佳的切入点啊,那家伙肯定很有兴趣,啧啧啧,沈将军可能不知道,他面对的可是个最死心眼至今都不愿意改姓名的顽固分子。”白修仿佛专家一般地评论着。
谢时玄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仿若无意地淡淡道:“姓名确实很重要,比如你,不是也不愿意改姓谢吗?”
身为谢氏家臣却不改姓谢,怎么看都是白修的错。
白修顿时心虚地闭嘴,决定做一张安静的壁画。
和白修预料的一样,裴风然在听见这个开场白后,觉得还挺有趣的,于是就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愿闻其详。”
沈危站起身,展示自己身上的衣袍:“仙君请看,这只是一件做功普通质地也十分普通的衣服,很常见吧。但是,在很多地方,能穿得上这套衣服的,一整个城镇,一个也没有。”
“他们不是穷,也不是懒。”沈危的语气开始变得悲愤。
“五年前,先帝驾崩,几个皇子开始争夺皇位,为了拉拢拥有军权的将军,他们不惜重金贿赂。但是,他们的钱从哪来?能从哪里来?”
安静听着的裴风然转着手里的扇子,适时接话:“层层盘剥?”
“没错!”沈危咬着牙点头。
“如果不是我在因为战功当上了将军后也收到了那份贺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人能有多狠!”
“他们是普通的百姓,只有一座房子和一片田地,他们每天努力地干活,从日升到日落,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和孩子们一起嬉闹,教他们识字。”
“但是,即使是那么平凡的生活,也有人要全部夺走。”
“这是个什么世道?安分守己的百姓没有好下场,他们辛苦得来的全部财产都要上贡给某些好吃懒做却只是有几分权利的官员,然后那些官员再层层上贡,最后还能平步青云,继续作威作福,凭什么?”
沈危的声音飘忽,像是在回忆。
“那段时间,我连每天做的梦都被分成两半,一边是瘦骨嶙嶙还要受人折磨的七旬老翁,一边是纸醉金迷还能享受荣华富贵的贪官污吏。”
“难道我们保家卫国,保卫的就是这样一群人?我们并不畏惧死亡,战死沙场对士兵来说反而是一种荣耀,我们只是想知道,我们到底是在为谁而战!”
“多亏了仙君您的名声,他们也怕天谴,所以没敢下黑手,所以尧城的状况还算好。我在尧城待三年,读了三年的书,我觉得我终于想明白了,现在的大宇朝,并不是我想要的大宇朝。”
沈危抬头看向裴风然,这位尧山仙君,他心中能无所不能的仙人。
“所以,我改了名字,我要叫沈危。我要告诉我自己,我的想法是危险的,我的决定是危险,我的未来也是危险,但是,我的国家和人民更加危险!”
“曾经民心所向庇护百姓的大宇朝,它真的……已经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