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小心翼翼,“要不……问问苏先生?”
“出去。”迟渡极度心烦。
助理抱着盘子,转身逃命。
“回来。”迟渡又发话,“把盘子放下!”
助理见鬼的眼神一闪而过,光速放好。
每天来给老板送礼的,顺着金融大道能排上三环,什么鬼玩意儿没见过。
就算送个外星人,老板都能不眨眼地让他带走。
为个破黑盘子,如此用心?
有鬼!
迟渡纠结出强迫症,这破玩意儿放哪儿?上面画的到底是猫是狗还是猫头鹰啊?
最后,眼不见心不烦,黑陶盘被他连包装扔进柜子,压在亿万合同、资料上。
苏卡扶着自己又红又烫的脑门儿,愤恨奔出大厦,暮春偶尔清凉的小风,抚慰过他起伏的情绪。
他看看表,量子化翻脸男真废时间,不知不觉快到他跟许帝约好的时间。
苏卡赶紧拦辆车,直奔许帝家。
许帝跟着苏卡,以前是风光过的,房买在三环边一个位置、配套都不错的小区。
最近,他手底下的小朋友,有渐火的苗头,整个团队都在忙,好容易抽出点时间,顺便叫苏卡来家吃顿饭。
还不到中午,小区异常安静。
苏卡穿过春意盎然的花园,沿小径走到底,许帝家就在最后一栋。
就在他快到单元门,突然,艾夏拽着行李箱,愤然推开电子门,大步流星跑出来。
紧接着许帝穿着拖鞋,噼里啪啦,跟着她后屁股紧追不舍。
苏卡不是傻子,用膝盖想都知道,两口子闹别扭呢,他忙闪进爬满藤蔓的凉亭里。
“夏夏、夏夏,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许帝在路口拽住艾夏。
艾夏反手甩开他,“许帝,我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有意,这么大的事,你从来没想过跟我商量?你当我是什么?”
“夏夏,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八面玲珑的许帝,居然打起结巴。
艾夏抱臂冷眼看着他,“你背着我,帮苏卡担保了一千七百万!你要我怎么想?我还能怎么想?”
苏卡手抖,礼品袋差点落地。
他一直以为许帝担保的事,艾夏是知道的,毕竟他们都快领证了。
“我内个担保,我……我心里有底,你放心。我原本也是要跟你签婚前协议,我保证,这一切与你无关,绝对不会牵连到你。”许帝烦躁挠头,并不想深入讨论。
艾夏拢起散开的长发,摇头,“我警告过你,别再跟苏卡混了,他得罪太多人,根本不可能爬起来,到时候再把你扯进去。许帝,你混了这么多年,好歹有些起色,能不能成熟点?”
许帝几乎是祈求地看着她,“你是怎么进‘诺亚’的?我是如何混到现在的?真当天纵英才呢?咱能不装傻吗?没有苏卡,您跟我这会儿还在五环外挤地铁呢。”
艾夏沉默一阵,吸吸鼻子,“你说的都没错,可讲良心并不是陪着他死吧?我们想更好,也能更好难道有错吗?不想被拖累,不想背着巨额债务有错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没写进法律吧?”
一连串的逼问,突然让许帝明白。
他们赤/裸着来,赤贫着进城,赤忱的打拼,见识了繁华,却在不知不觉里,失去了所有,看不清彼此的模样。
人是肌肤相近,呼吸可闻。
心是隔海隔山,山海无边。
突如其来的安静,陷入沉思的许帝,让艾夏隐约有种可以动摇的幻觉。
“许帝,我知道你和苏卡一起打拼到现在,都挺不容易的。”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行李箱拉杆,“他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自己作,你已经仁至义尽。你有你的生活,你有我,有家,有更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可我不能没有良心。”许帝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艾夏脸色惨白,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不跟公司解除担保,那我们也不用领证了。”
“夏夏,我问你个问题。”许帝似乎已有心里准备,“我要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你当初会跟我好吗?”
艾夏十分果断,甚至有些狰狞,“我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什么时候,放下你那些虚无缥缈的义气,我才会觉得更安全。你扪心自问,做个好人,有良心的人就会有好日子过吗?别天真了,许帝!”
说完,她忍着眼泪,转身决绝离去。
独留许帝,在耀眼的阳光下,仿佛站在一地白霜里。
苏卡托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凉亭。
许帝叼在嘴里,还未点燃的香烟,“吧嗒”掉在地上。
第21章
许帝意外、尴尬、狼狈聚集,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倒是利索,把掉地的烟捡起来,反手叼嘴上,点火,抽得相当自然。
“哟,苏卡来啦,走走走,上楼。”他啪嗒着拖鞋,阳光自信,头也不抬往回跑。
礼品袋抱在胸前,苏卡向后退一步,似乎逃避着什么,“我……我都听到了。”
“……”许帝原地转圈,只有飘散的烟雾,透露出焦躁。
狠狠抽到烟屁股,他才面对苏卡,豁然一笑,“嗐,都不是什么大事儿,钱是王八蛋。带什么好东西了?让哥看看。”
脸皮厚,善于转移话题,是经纪人的基本素养。
许帝做起这事儿来,行云流水。
说话间,手已经在礼品袋子里挑拣起来。
“这什么酒?看不懂啊?……椰子味儿?”许帝自言自语,极其自然。
苏卡没动,任凭他掏出东西,摆在凉亭的椅子上。
“艾夏……也没有关系吗?”他隔了好久,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问出这句话。
许帝翻腾的手,顿住,只一瞬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人啊,不能太贪心不是。”
“我是说我,不是指她。”似乎怕误会,他很快又补一句。
苏卡低头,看着脚下一片灰扑扑的影子,“是我连累你们了。”
“嗐!”许帝拍拍手,啪直接打开一罐,画着鬼符的不知名液体,舔了舔,一屁股坐台阶上,“过来,坐这儿。”
苏卡很乖坐过去,“啪”照着他的样子,也打开一罐酒。
大部分人鱼酒精过敏,苏卡以前是没接触过酒的,现在也是喝得十分小心,没喝过的品牌绝对不碰。
但是,今天例外。
许帝的事,带给他震撼大于一切。
人类是自私的,欺骗、诋毁、利用与妒忌,刻印在基因里,进化却不会退化。
亲人、手足相互计算,嫌贫爱富,踩高捧低,无所不及。
苏卡在水球经历自己的悲剧,回到远古地球,看到墨墨的悲剧。
他从来没有奢望,世界对蝼蚁会施舍温暖。
不气馁的活着,不会绝望,也没什么希望……
这便是大部分人类的命运。
而现在,他摸着心口,跳动的心脏,鲜活地嫉妒原身。
“许哥,取消担保吧。”苏卡摩挲着易拉罐,“我可以申请信用破产。”
许帝咂吧一口酒味儿,翻了个巴洛克式白眼,“你知道破产意味着什么?你这个人,从此就不是人了,是他妈一只臭虫!你当过臭虫吗?”
苏卡抱着易拉罐,轻轻摇头。
“我当过。”许帝看着他的眼神,没有过多悲喜,“你有见过广场角落里的无家者吗?”
苏卡乖乖点头。
是的,强盛的首都,自由繁盛,却有数不清的人流浪街头,朝不保夕。
“他们大多数都是破产者。”许帝喝口味道不咋地的怪酒,撇撇嘴,“你所有财产将被没收,所有人都会跟你断绝来往。你没有信用身份,不能合法打工,只能忍受极端压榨,为了一口饭。你活着,却不如一个死人。因为死人还有碑铭,还会有人思念。”
未入夏的背光处,地面是冰的,风是阴的,苏卡不自觉地缩缩脖子。
许帝看给小崽子吓得,脸色如刚出土的青铜器,内心酣畅淋漓地爆笑。
他没有说假话,只是很少把血淋淋的事实,拎出来说。
“可是……”苏卡吓得不轻,声音都是抖的,“没有担保,还不起钱,我一个人破产,到时候你还能给我口饭吃,咱俩一起破产了,那不就彻底完蛋了吗?”
“啧!”许帝把易拉罐摔手边,“祖宗!您盼咱们点好成不?一天到晚不争气,胯把轴子都快被你拉到脚后跟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