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归(8)

“宜宁虽然蠢钝,这八年来未能承受祖母的教训,可关乎自己性命的道理却也知道几分。”卫宜宁柔声说道:“宜宁只有盼着祖母康健长寿的心思,还望祖母明鉴。”

朱太夫人把卫宜宁的一番话都听了进去,如今的她就好比刚刚进群的小鹿,卫宗镛的几个女儿难免欺生,再加上她父亲的关系,她在这府中的境遇可想而知。

所以只要她不是太蠢,就应该能看清形势。在这个府中,能作为依靠的恐怕只有朱太夫人一个人。

卫宗镛并不是朱太夫人亲生的,当初也没有被朱太夫人选中,由此可知他和老太太也只是表面上的和气。

这一点,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

卫宗镛夫妇之所以对朱太夫人恭敬有加,也是出于全盘考虑,而并非真的出自孝心。

而孤苦无依的卫宜宁,除了能贡献一颗孝心,别的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出于私心,她也必须要全心全意的对待朱太夫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里活下去,免受他人的宰割。

“你的意思我懂了,”朱太夫人点点头说道:“不过我这老婆子性情古怪,不投我脾气的人便是再有诚心我也不喜欢。你先回去吧!”

卫宜宁也不多说,行了礼就退下去了,面上不带半分不快。

她走之后,如意说道:“这五姑娘看上去是个懂事儿的。”

朱太夫人点点头,说道:“性子很沉稳,进退也算有分寸。”

她刚刚虽然没有马上接受卫宜宁的投诚,但对她的印象却不坏。

卫宜宁面对那对孪生女泼过来的脏水,没有大吵大嚷,也没有哭泣陈情,否则的话,不管她干净与否,都会惹得朱太夫人心烦厌恶。

哪怕后来她留下来单独说的那一番话,也只是含蓄指出,点到为止。

她这样做可比直白的说出来要好多了。

一来表明自己不想和任何人撕破脸的态度,把那对孪生女对她的诬陷只简单说成是“欺生”,而非包藏祸心,可见她是个大度的人。

二来给朱太夫人和自己都留了退路,话不说破点到即止,这才是聪明人之间该有的谈话方式。

和她相比,那对双生女就显得尖酸急躁。她们诬陷卫宜宁对祖母不敬,却不想一想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来会惹得她生气。

倘若她们真心孝顺,又怎么会这么做呢?

大可以禀报给包氏处置,而不是到老太太面前搬弄口舌。

朱太夫人这些年由于年事已高,身懒心闲,早已不再过问府中的事情。

如今卫宜宁委婉向她求援,朱太夫人虽然没有当即答应,心思却是活动了。

老人最盼望的就是儿孙绕膝,可朱太夫人却每每感叹自己膝下荒凉。

卫宗镛孩子虽多,却没有一个能投她的缘。他们见了她就像避猫鼠一样,畏惧远远大于亲近。

如今来了个卫宜宁,她言语安静,颇识大体。长相虽不美艳,但周正端庄,很是耐看,是老人们都喜欢的小辈的样子。

朱太夫人还记得卫宜宁小的时候就是这么沉静的性子,从没见过她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叽叽喳喳。

她最喜欢的孙儿是卫福安,聪明清秀又非常懂事,只可惜那孩子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朱太夫人为此伤神了好久。

如今卫宜宁一家五口只剩她一个人,确实可怜。

朱太夫人没有当即答应她的请求,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绝不是可以草草就能决定的。

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卫宜室卫宜家两个人回去后连早饭都没吃,就被罚去祠堂跪着了。

她们当然是不甘心的,一开始还幻想卫宜宁必定会遭到朱太夫人的斥责,多半也是要来祠堂罚跪的。

可左等右等膝盖都跪得发麻,却依旧不见卫宜宁的影子。

想到今天所受的处罚都是因卫宜宁所起,心中的怨恨也就更深了。

受了伤的卫宜宛对卫宜宁更是怨恨极了,她想到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是替卫宜宁受过,这些痛楚原本都是该落在卫宜宁身上的。

这三个人并不反省正是因为他们想要算计卫宜宁反而使自己中了招,她们把帐都算到了卫宜宁的头上。

第十一章 撞破

春娇一直在朱太夫人院子廊下候着,见其他几位小姐都出来了,唯独卫宜宁没有,心里边就有些打鼓。

次后见卫宜宁出来了,但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这位五姑娘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平平和和的样子,春娇也不好多问。

缓步走在青石甬路上的卫宜宁心里也清楚,卫宜宛等三个人一定更加记恨自己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要平息她们的怒气,就意味着自己要乖乖接受欺凌。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对方没有被欺负到,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善罢甘休。

而卫宜宛等人之所以要和卫宜宁过不去,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看准了她软弱可欺。

卫宜宁在老凌河的时候曾见到赫赫人索亶家鸡群中有一只瘸了腿的公鸡,尽管它每次发现吃的都会呼唤同伴过来吃,有鹞鹰飞在天上也会大声鸣叫让同伴赶快躲起来。

可是同伴们却都欺凌它、讨厌它,不准它靠近。

哪怕是它率先发现的食物,把同伴呼唤过来之后,那些鸡也会合力把它啄跑,不准它一起吃食。

不为别的,只因为它有残疾。

卫宜宁早就知道,很多时候人和牲畜并没什么区别。

人善被人欺,她五岁的时候就懂这个道理了。

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刻意去讨好存心欺辱自己的人,她只会反击,并且要尽力反击的狠准稳。

唯其如此,才能让那些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收敛。

智勇公府广植花木,此时木香花开得正好,一架一架倾斜下来的花瀑半遮半掩着路径,娇嫩的浅黄花瓣上带着点点露珠,分外惹人怜爱。

卫宜宁双足纤纤,脚步很轻,当她转过一片花架的时候,听到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原来是卫长安正搂着丫鬟春莺在不远处的花丛边亲热,花枝低垂,两个人影半遮半掩。

“大少爷,你再这么吓我我可走了。”春莺人如其名,声音婉转如莺啼,尾音带钩,直挠得人心痒痒。

卫长安收起脸上的嬉笑,说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不过说这里有老鼠你就怕成这样子。来,让我帮你压压惊。”

说着一手搂住春莺的纤腰,另一只手就往她心口摸。

眼看就要贴上,春莺一眼看到了卫宜宁,边立刻正色道:“大少爷别胡闹,我该回去了。”

说着站起身跑了,把卫长安一个人撂在那里。

卫长安此时也看见了卫宜宁和春娇,他当然不会把卫宜宁放在眼里,却恼她撞破了自己的好事。

一腔邪火正没处发,当下指着卫宜宁的鼻子骂道:“你个臭丫头!好死不死的到这来显什么魂?!”

卫长安今年已经十八岁,长得很像包氏,脸上有几颗浅白麻子是当年出天花时留下的,一双桃花眼游移不定,一看就是个好色之徒。

他气冲冲的走上来,对着卫宜宁兴师问罪。

他本来是不会把卫宜宁放在眼里的,但因为今天的事被他她撞破,少不得要警告她一番。

自来大周的风俗:长辈身旁的侍婢,除非是长辈开口赐予晚辈,否则作为晚辈的绝不可私自染指。

便是从伦常的角度讲,包氏身边的丫鬟侍奉卫宗镛是理所应当,做小妾也好,做通房丫头也使得。

可卫长安未经母亲的允许,私底下就和春莺有了首尾,这件事若传出去,治他个“淫辱母婢”的罪,丝毫不为过。

卫长安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凶神恶煞的呵斥卫宜宁。

“告诉你,若不想被踢出门去,就闭紧了嘴巴别乱说!”卫长安像呵斥流浪狗一样呵斥着卫宜宁。

他本以为卫宜宁会诚惶诚恐的答应,抛却卫宜宁如今的身份不说,光看她的样子就是一只软柿子,好拿捏得很。

卫长安的叫嚣并未换来如期的效果,如石子投入虚空一般连一丝回响也没有。

卫宜宁眼睑低垂,做眼观鼻鼻观口状,俨然入定一般。

卫长安自然恼怒非常,不由得举起手来,想要给卫宜宁一个嘴巴。

他可从不认为男人不能打女人。

卫宜宁把头微微抬起,直视着他。脸色平静,眼睛里却像蕴藏着滚滚风雷,如静静端详着猎物、随时准备出击的豹子。

上一篇:嫁娇女下一篇:第一女廷尉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