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归(78)

他两个女儿没了,儿子又下狱,如果再加上结发妻子自尽,那谁还能比他惨?

又何况包氏一死,也等于揽过了“教子无方”的罪名,圣上也就不忍心再责怪自己了吧。

这一番打算让卫宗镛胸襟顿时怅然,不禁爱怜地看着柳姨娘道:“到底是出身大家!有见识!有涵养!”

其实柳姨娘还有话存在心里没说,如果包氏死了,又“恰好”这个噩耗被朱太夫人知道了,老人家这几天正病着,承受不住这突来的打击,一命呜呼了,那老爷不就可以丁忧在家了?

这不同于下毒,没人会怪到自己头上,就算是卫宜宁也奈何不得自己。

毕竟到了那时候包氏已死,无案可翻,老太太是被噩耗吓死的,跟她无关。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失了女儿的母亲,并且还顾全大局,为了保存老爷的体面宁愿委屈自己说女儿是病死的。

卫宜宁不答应和自己结盟,难道自己就达不到目的了吗?

不,她一样可以!

卫宗镛最好去职守丧,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地掌控这个家!

因为丁忧三年,不可以娶妻纳妾,她就能独享专宠了!

她还年轻,可以再生几个孩子,把亏欠宜宝的都补偿在新的孩子身上。

她不是狠心,只是太清楚权利地位的重要。

“去把卫升给我叫来!”卫宗镛道:“告诉闲杂人等不要四处乱走动!”

曹妈妈在一旁连连答应,转身出去,走的飞快,连年轻人都追不上她。

“老爷叫你过去!”曹妈妈来到卫升的房里,也不知是因为走的太快,还是情绪太激动,嘴唇哆嗦着说:“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了!”

卫升听了,站起身,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但两手紧握着拳头,显然全身都绷着劲。

“卫升,我把你叫过来是有件机密的事要你去处理。”卫宗镛在下人面前很能端架子。

卫升听了,赶紧表忠心:“老爷吩咐小的去做什么,小的绝不含糊就是了。便是到山下油锅,水里来火里去,也心甘情愿。”

卫升很精明,他知道卫宗镛要他去做机密的事,就等于把他当成了心腹,自己一直都渴盼的大管家之职,将指日可待。

“现在还早,要等夜深之后再行动。”卫宗镛低声道:“手脚要麻利,事情要做得干净!”

“老爷放心,小人一定做到。”卫升连声答应,小心的退了下去。

柳姨娘幽幽地看着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色,觉得这雨下得真好。

这样湿漉漉的天气送包氏上路真是再好不过了,有雨声遮掩,呼救也没人听见吧!

十年,她委屈求全在这公爵府中。

花一般的年华,玉一般的身子,闭着眼任人糟蹋。

难道为的只是衣食无忧吗?

她柳映贞三岁能背千字文,五岁会写八分书,祖父常常慨叹她不是男孩,否则一定可以博取功名,振兴门楣。

包氏那个贱人岂能跟自己比?

第一百零五章 府里的天要变了

夜黑得浓稠似墨。

雨声密集如羯鼓,一声声敲在人心头。

这样的夜人们都在屋子里躲雨,除了有急事非出门不可的人,这种天气,是没人肯到外面去的。

卫宜宁静静守在朱太夫人身边,老太太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可她却不放心,执意留在这边。

室内昏昏然,风声夹着雨声,摇撼着窗棂。卫宜宁坐在那里,静得如同雕塑。

“五姑娘,”如意悄悄叫她到外间来,说道:“里头暗,咱们在外间边说话边做活儿也是一样的。”

如意手里拿着针线,是一幅鞋面,上头绣着五彩云头,鲜灵灵地惹人爱。

朱太夫人从不穿外人做的衣服鞋袜,就是每年过寿有不少人送,她也从不上身,压个一年半载的都赏人了。

卫宜宁正在给老太太缝制过寿要穿的衣裳,虽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可也得紧着做了。

光绣花就得两三个人不落手地忙上二十几天,她和如意算是快的,两个人能顶三个人,但也要日夜的忙。

“我把灯再拨亮些,”如意含笑说道:“姑娘也不用太着急,可别累坏了眼睛。”

“这时候有活可做比什么都强,”卫宜宁低头浅笑:“不然靠什么打发时间?”

夜雨敲窗,便是睡也睡不踏实的。

卫宜宁手里的绣绷上已经有了半幅流云蝙蝠的团花,绣活精细,一针一线丝毫都不马虎。

卫宜宁就是有这份耐性,在她这里几乎看不到不耐烦是什么样子。

如意自认耐性不错,也还是跟卫宜宁比不了。

“今天韦家下帖子请姑娘去做客,姑娘怎么不去呢?”如意问:“白天去逛逛也没什么,天这么长,消遣消遣也好。”

“论理该去走走,看看义母去,可现在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卫宜宁答道:“府里头闹得沸反盈天,我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吧!何况祖母这些天身体不好,我便是出去了心里也总是惦记。”

“后晌姑奶奶回去了,听说是老爷开口叫她回去的,”如意压低声音对卫宜宁说:“看来老爷是不准备叫外人过问这件事了。”

如意并不爱说主子们的闲话,只是和卫宜宁例外,知道她是最稳重的,不会走露半个字。

本来姑奶奶就是大小姐请来的,老爷本意也是不让外人插手。

卫宜宁轻轻地应了一声,说道:“不管他们怎么闹,咱们两个只守好祖母就够了。”

如意听了点头说:“可是呢!那边的事咱们左右也插不进手去,干脆就离得远一些。”

大家族谁家没出过丑事?这种“私了”的勾当家家都曾上演。

左不过是伪装成病死或意外,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破。

若是把京城里的这些隐私秘事编辑成书,只怕比《宏文大典》还要厚。

只是卫家这回是主母偷人,和一般人家小妾、丫鬟比起来更耸人听闻罢了。

但最终的处理也不过是大同小异,换汤不换药。

卫宗镛再怎样也不可能容下包氏,私通下人,还有六小姐一条人命,哪能落得干净?

“这府里的天要变了吗?”如意有些忐忑地说:“只求雨点别落到老太太身上。”

她管不了别人的死活,只想着朱太夫人能够平安。

“放心,祖母不会有事的。”卫宜宁一丝不苟的绣花,语气沉稳令人心安。

如意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总是莫名觉得卫宜宁值得信任。

明明她还不如自己年纪大,可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觉得特别安全。

雨势不见稍歇,到处都湿冷冷寒凄凄的。

二管家卫升带着几个仆人穿过密密的雨幕来到软禁包氏的地方。

他们一行人只提了一只灯笼,为的是不引人注目。

该说的事先已经都详细的嘱咐过了,到了这里卫升只是比了两个手势,跟随他的人便会意,将手里的灯笼吹灭,悄悄走进了院里。

负责看守的人在他们到来之后,都悄悄的退出了院子。

有些事情,不知情才安全,所以他们走的很快,并且头也不回。

雨似乎下得更急了,急切而嘈杂,像是要织成一张大网,把一切都网进去。

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夹着湿气的冷风。

尽管有屏风遮挡,屋子里的蜡烛还是被风吹动,摇摆了几下,却没有灭掉。

烛光映照下能看到床帐低垂,绛绡纱帐里头有个朦胧的人影躺在床上背对着外头。

曾几何时,这里是他们绝不可能到的地方。

里头的那个人让他们又怕又敬,在她身边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

而如今,他们却成了结束她生命的人,这种反转令人心底最隐秘的念头变得活泛起来,颠覆了原有的认知。

然而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沉,一动也不动。

进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沉默。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向了领头的二管家。

“夫人,老爷叫小的们伺候你上路!”卫升走到近前小声说道。

床上的人似乎抖了一下,像是怕冷打了个激灵。

她慢慢地坐起来并转过身。

卫升此时也已经揭开了帐子,看到里面的人不禁愣住了。

尽管她身上穿的是包氏的衣裳但却不是包氏,那是一张比包氏年轻很多的脸,带着惶恐不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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