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氏极其疼爱自己的孩子。
包氏的陪房国妈妈和两个丫鬟正忙着用冷水给卫宜宛冲洗烫伤的地方,卫宜宛好似一只受伤的猫,发出让人心惊而厌烦的叫声。
“其实就算很疼也应该忍着点不是吗?叫这么大声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这么腹诽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姐姐卫宜宓。
包氏眼风一扫,掠过站在面前的卫宜室卫宜家和卫宜宁。
三个少女此刻都站在地上,屏声敛气。卫宜宁低垂着头,手里拿着瓷瓶,一脸的无辜,不像是装出来的。
卫宜室卫宜家则不时悄悄交流一下眼神,分明是做贼心虚!
包氏心中一直认定这对孪生女口蜜腹剑,和梅氏那个贱人一样,骨子里有股不安分,她最不喜欢穷酸却极力巴结的样子,令人作呕!
当初若不是因为梅氏没有宜男之相,且又出身贫贱,娘家无人,她是绝不会让老爷纳了她的。
料得到她翻不起大浪来,也就赏她一席容身之地。
如今见卫宜室卫宜家这个样子,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平时不是嘴巴挺巧的吗?”包氏冷笑一声:“这会儿怎么都哑巴了?难不成你们的舌头也烫伤了?”
卫宜宁依旧低头不语,她知道包氏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犯不上吃味。
“是我拿的灯,可四妹妹一下撞了过来,我没防备,灯盏里的油就泼出去了。”卫宜室哭着说,她也没了主意,只觉得冤枉可又择不清。
不说吧,夫人肯定怪罪;说多了吧,又好像故意撇清,说不定会惹夫人更加生气。
可当时真的就是这样,卫宜宛和卫宜家都朝她倒过来,她哪里招架得住?
“谁把你绊倒了?”包氏问卫宜宛。
“是三姐姐。”卫宜宛没办法说是卫宜宁,因为丫鬟都看见了当时是她和卫宜家一起倒在地上的。
太过明目张胆的诬赖只会弄巧成拙。
包氏闻言,把目光调转向卫宜家,带着多年的积威,卫宜家和她的目光一相触就败下阵来。
“我,”卫宜家更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脚腕一麻,就——”
包氏见她如此慌乱,越认定了她心中有鬼,刚要说话,此时请的大夫来了,包氏顾不得往下审问,急忙叫大夫进来给卫宜宛治疗。
“这烫的可不轻,”大夫看了看说道:“我这有祖传的烫伤药膏,涂上可以止痛消肿。不过要是有上好的獾油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不易得。”
包氏听大夫如此说,忙叫卫宜宁把她手里的瓷瓶拿过来。
老大夫拿到手里看了看闻了闻,点头说道:“这是顶好的东北老林子里头的獾油,快给四小姐用上吧!保证不出半个月就好了,还不会留疤。”
包氏赶紧叫丫鬟给四小姐涂獾油,又询问大夫卫宜宛的烫伤还要注意些什么。
“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四小姐的伤处理得还算及时,以后定时上药、别吃发物即可。”
之后又开了几副去热毒的汤药,怕卫宜宛因为烫伤引发高热,那可是要命的。
送走了大夫,卫宜宛不愿呆在卫宜宁这里,被一众人扶掖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一会上药,一会喝药,直闹到了半夜。
卫宜宁还是那副不声不响的样子,看不出她因为这件事惴惴不安或是幸灾乐祸。
众人离开后,她便上床休息,甫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春纤春娇两个丫鬟在外间上夜,虽然躺下了却没有困意,这一晚上折腾得人心惶惶,她们俩难免走了睏。
“今天这事怪吓人的,多亏咱们两个当时没在跟前。”春娇庆幸地说。
真要是当时她们也在跟前,几个小姐互相推诿,少不得她们两个丫头顶罪。
“屋里头那位睡的倒香,可见是个心大的。”春纤撇撇嘴:“就她这样没心计没气性的,只好在这府里垫窝踹罢了,咱们跟着她八百年也没有出头的日子。”
“咱们做下人的能怎么样呢?”春娇哀叹一声说道:“凭命罢了!”
“头一回进府来就闹了这么档子事,往后更不知道会怎样呢!”春纤语气嫌恶地说:“这回是咱们运气好,往后难免被她连累!”
“还是快睡会儿吧!等天亮了又得熬一整天。”春娇打了个哈欠,她不愿再说这些丧气话了,有时候装糊涂才能让日子好过些。
第七章 换装
一夜过去,卫宜宁睡得很足。
四月的清晨,天气很宜人,微风里带着花香和晨露的气味。
卫宜宁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心肺都叫这气息沁透了,很舒服。
两个丫鬟进来伺候卫宜宁梳洗,一个往铜盆里注水,另一个拿着梳头用的梳子和桂花油,胳膊上搭着脸巾。
二人脸上的神色都淡淡的,其中那个水蛇腰的丫鬟薄眼皮向上挑着,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卫宜宁。
卫宜宁记得她叫春纤,也明白她为何不满,但她只装作没看见,神色平静地让二人服侍。
梳洗完毕,卫宜宁略微照了照镜子,看看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抬脚走出门去。
虽然时隔八年,府里的规矩她都还记着。
每日晨起,梳妆穿戴完毕要去给夫人包氏请安,再会同几个姊妹一起去请朱太夫人的安。
晚饭至睡前还要再问一遍安。
春娇跟在卫宜宁身后,春纤则留下来看管院子,她不想跟在五小姐旁边,因为觉得丢人。
卫宜宁到了包氏这边,刚进院子里就见几个丫头婆子都在屋外的廊下站着,她便不再往里走。
春娇见她如此,心里忍不住动了一下,觉得这个五小姐并不像开始认为的那样没见识。
里头包氏正在申饬梅姨娘和她生的宜室宜家两个女儿,尽管昨天晚上的事卫宜宛一口咬定卫宜室和卫宜家不是故意的,可包氏却并不这么认为。
这三个人那么晚了还去卫宜宁的屋子,显然是要给她下马威。
这种事情包氏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她都只当没看见。
结果却弄得卫宜宛被烫伤,偏偏拿着灯盏的是卫宜室,绊倒她的是卫宜家,这事情怎么能和她俩脱得了干系?
虽然当时在场的还有卫宜宁,可她不过是个冷怕了的小冻猫子,能斗得过这三个人精?
所以包氏一点没有怀疑卫宜宁,觉得她既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手段。
反观梅氏所生的那两个,虽然平时惯会小意殷勤,可包氏不相信她们是真心愿意做小伏低。
虽然卫宜家一味申辩说当时自己脚腕发麻,应该是被旁边的卫宜宁撞了一下。
可她这说辞难以取信于人。
卫宜宁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身上难道还会有功夫不成?
包氏倒觉得宜室宜家两姐妹极有可能借此机会害卫宜宛并嫁祸给卫宜宁。
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所以一大早上就把梅姨娘和她的两个女儿叫到跟前,狠狠的责骂了一顿。
梅姨娘不敢有半句怨言,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受训,她的年纪比包氏略小几岁,面相看上去却更显老些。
和包氏相比,她只是个妾室,没有地位。
和同是妾室的柳姨娘相比,她年长色衰不得宠。
况且她只有这一对孪生女儿,不像包氏和柳姨娘都有儿子,所以就显得格外气弱。
直到梅姨娘从包氏屋子里出来,卫宜宁才迈步走了进去。
包氏上身穿着玫瑰紫缂丝如意纹元宝领子的偏襟短袄,下身是蜜色撒花闪金百蝠裙。
虽然已经四十几岁,但依旧腰身玲珑,气度雍容,显然是富贵优渥的日子堆砌出来的。
大约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包氏眼角略带疲倦,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跪在脚踏边给她捶腿,另一个大些的丫鬟刚端了燕窝粥过来。
紫檀云母心的高几上燃着一炉瑞脑香,香气纷氲,令人神清气畅。
卫宜宁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的年纪比包氏小上好几岁,姿容也更为秀丽,但是八年的劳苦流放生涯已经消损了她大半美貌。
王氏临终前握着卫宜宁的手,因为长期劳作加上患有风湿,她的手关节已经严重变形,皮肤也极其粗糙。
卫宜宁低垂的眼睑挡住了心事,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
包氏气色未平,卫宜室卫宜家两个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