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谢不敏了,”钟野坐到一张竹凳上,笑着说:“这事还用人教?钟某早就无师自通了。”
“那就让我试试,”吴六姐压低声音说道:“我这双眼睛最毒,早就看出你那里冠绝天下举世无双,如此宝物领教一次也就不枉此生了。”
钟野气得直笑,说道:“我的脸皮已经够厚了,谁想还是要对你甘拜下风。把这事情挂在嘴上,难道一点都不会难为情吗?”
吴六姐笑着啐了一口说:“放屁!这有什么难为情的?饮食男女,活着可不就是这么点子事儿?就好比你到我这里来喝梨花酒一样,我要跟你睡个觉有什么说不出口?”
“你是千古第一奇女子,我配不上你。”钟野道:“快给我拿酒来吧!馋死我了!”
“有眼不识金镶玉!”吴六娘翻了个白眼:“白瞎了我一片心。”
钟野人高马大,坐在竹凳子上,把那凳子压的吱吱呀呀一片声响。
于是说道:“六姐,这凳子叫我坐的直叫唤,好歹给我换个结实点儿的,省的叫我坐碎了。”
吴六姐听了他的话,立刻身体前倾,胳膊支在桌子上,双手托腮,仰脸看着钟野说道:“叫唤怕什么,你要是坐在我身上,我叫唤的更厉害,但绝不会坏就是了。”
“六姐,你别闹我了,”钟野失笑:“我心里已经有了人。”
“怪道呢!”吴六姐恍然:“你以前每次来虽然不会真的入港,但说说笑笑还是不拒绝的。这次一本正经的过分,敢情是心里有了人了!不知是那家的姑娘?多大年纪了?”
“这个还不能说,”钟野露齿一笑,牙齿洁白整齐得不像话:“人家还小呢!”
“哟,你这不要脸的,连小女娃儿都不放过!”吴六姐尖叫道:“今天的梨花酒价钱翻三倍!先给钱后喝酒!省得你这没人伦的东西赖账!”
“哎……”钟野觉得自己被骂的冤枉:“你……”
“少废话!快掏银子!”吴六姐虎着脸说:“不然没有酒喝。”
钟野只好认命掏钱,梨花酒原本十两银子一坛,被吴六姐坐地起价翻了三倍,但他也认,毕竟这样的好酒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老狗!”吴六姐对着那个驼背老头子说:“去树根下挖一坛子酒出来。”
他家的梨花酒酒如其名,每年春末将上好的重酿酒装入瓷坛中,用百年梨树落下来的花瓣化成的泥土封坛,然后再埋到这株梨树的树根底下。
经过三个整年,到第三年春天梨花未落把这些酒坛起出来,酒香清冽芬芳,带着似有若无的梨花香。
入口绵柔后劲足,但绝不上头。
钟野也是几年前途经此处,偶然发现了这一处酒馆,进来打尖儿的时候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酒。
因此一发不可收,每年都要来一次。
那个老头子弯着腰转身出去了,吴六姐又吩咐厨子赶紧做一桌下酒菜,他家的厨子是一个哑婆婆,一脸木讷,但厨艺超群。
尤其擅长烹笋,也是因为四周都是竹林,就地取材的缘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菜肴就陆续上桌。
油焖春笋、红烧竹鼠、炝马板肠、茴香豆,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驼背老头子搬来了酒坛,拍开泥封,一股香气窜出来,钟野提着鼻子猛嗅,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吴六娘素手把住红罗衫,露出纤纤玉指和一段欺霜的皓腕,一边给钟野安排匙箸一边说道:“酒钱你已经付过了,这桌菜是赏的。”
“多谢!”钟野拿起筷子就吃:“哑婆的手艺真好,我家的葫芦也比不上。”
“不必客气,我送你这桌菜是想给你提个醒。”吴六娘难得神情严肃:“听姐姐一句劝,不要欺负人家小女娃,有什么冲着姐姐来就好!”
“咳咳咳……”钟野几乎没呛死:“我就是来喝酒的,我不卖身!”
第二百八十一章 儿子
“快喝吧!不逗你玩儿了!”吴六姐掩口而笑:“我该看我儿子去了!”
“你什么时候有了儿子?”钟野奇道:“你是最近养了猫还是养了狗?”
吴六娘是不能生育的,多少名医都诊断过了。
她十几岁时嫁去了外地,一开始婆家对着她还不错,丈夫更是对她百依百顺。
毕竟吴六娘生的貌美,且有酿酒的手艺,她婆家日子并不富裕,寡母守着独子过活,其貧可知。
吴六娘嫁过去后靠着酿酒的手艺把日子过得越发红火,只是成婚好几年,她平坦的小腹依旧平坦,纤细的腰肢越发纤细。
这个样子美虽然美了,可在盼孙心切的婆婆看来吴六娘这个样子就显然不合她的心意了。
其实吴六娘心里也着急,但她天生好强,怕人笑话总是偷偷的去看大夫。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药下去,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时间长了,周围的人都说吴六娘不能生育,她婆婆也开始抱怨她是个不生蛋的母鸡。
吴六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特地到京城去找了名医诊治,但一连看了好几个,都告诉她不能生育。
吴六娘心灰意冷回到婆家,却发现她婆婆和丈夫瞒着她买了一个外地逃荒来的十四岁丫头,就在她回娘家的这两个月,那丫头已然怀上了。
她婆婆心满意足,丈夫也眉开眼笑。
吴六娘却大怒,她不是不同意纳妾,而是就算纳妾也应该她这个正室点头。
自己负气回了娘家,丈夫和婆婆非但没去接自己,反倒唱了这么一出儿,就那么等不及吗?
但事情远不止如此,吴六娘回到自己房中,发现原本用来放置自己陪嫁东西和积蓄的柜子被撬开,里头除了两件粗布衣裳几只破烂头花之外,其他值钱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婆婆振振有词的说,以后这个家她来当,吴六娘既然不能生育,不休她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丈夫虽然不说话,但显然不可能违背他的母亲。
吴六娘又痛又悲又怒,把院子里的上百坛酒砸了个稀烂,之后找了文书先生写了一纸和离书和婆家断绝了关系。
她的父母既担心她的前途,又生气她如此莽撞,还觉得和离丢脸,两位老人郁郁寡欢,最终一个死在年头一个死在年尾。
吴六娘破罐子破摔,自己把家里的几间茅草房改成了酒馆,收留了一对老人帮她做杂物,就是那个哑婆婆和驼背老头。
钟野因为每年都会来这里喝梨花酒,所以也就比较清楚吴六娘的遭遇,知道她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她说要去看儿子的时候,钟野就当她是在开玩笑。
正在此时,又有两个人走进了酒馆儿。
一个二十几岁,一个三十出头,都穿着青缎子裤褂,手里拿着马鞭,显然是赶车过来的。
进来后拣靠门口的桌子坐了,直接要了两壶酒和两盘现成的熟牛肉。
因为有客人来了,吴六娘便没往后头去,而是招呼这两个客人吃酒吃菜,不时地挑逗一两句,权当解闷。
这两人似乎有急事,并不怎么招揽吴六娘,吴六娘知道没戏,索性到后面去了。
好半天才回来。
钟野笑道:“你儿子醒了?”
吴六娘笑道:“刚才醒着,我逗他玩了一会儿又睡了。”
钟野一笑继续喝酒,吴六娘这张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三句里有一句真的就不错了。
另外一桌的两个客人似乎赶了很远的路,连吃带喝了不少后结算了酒菜钱,而后又问茅厕在哪里。
吴六娘叫驼背老头:“老不死的,给这两位爷带个路。”
吴六娘其实待这两个老人都不错,就是嘴头子上不饶人。
那个老头子领着两个人去了后院,又过了片刻三个人回来,那两个客人从前门出去走了。
钟野酒足饭饱就去竹林里头的躺椅上睡觉,吴六娘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之后也觉得有些倦了,就叫驼背老头照看着店里,她则去后头了。
后院还有两间小屋,是她的卧室。
钟野似睡非睡,忽然被哭声惊醒。
吴六娘哭得撕心裂肺,跑过来一把抓住他道:“我儿子丢了!你快帮我找找!”
“你儿子?”钟野眨眨眼:“你真有儿子?!”
吴六娘的确有了个儿子,但不是她亲生的。
去年五月里的一天,有个年纪不大的妇人到店里讨吃的,吴六娘见她穿的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不像是个乞丐,也许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就好心给她煮了碗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