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归(122)

小马咴咴叫着停了下来,骑马的人一张没有表情的小脸上似有宝光闪烁。

眼角斜飞,直直扫入鬓发,丰额端颐,高鼻红唇,分明一个小玉人。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长大后,只怕比京城第一公子燕肯堂还要俊俏风流。

这孩子就是擎西王韦应爵,他自从那日在羡秋山看到了钟漫郎的身手后,便跪下磕头拜师。

钟漫郎一开始不答应,他可没有耐性哄孩子玩儿,可韦应爵执拗得令人咋舌,抱住钟野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

钟漫郎只得使出缓兵之计,说让他三天后的寅时初刻到自己府上来。

他打算的是小孩子没什么长性,又贪睡,肯定起不来就是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谁想三天后的清晨,天还没亮,超勇公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冬瓜去开门,被韦应爵的小冷脸吓了一大跳,可人家好歹是王爷,不能怠慢了。

冬瓜急忙去叫起了自家公爷,彼时钟漫郎宿醉未醒,起床气很重。

穿衣来到院子里,见韦应爵笔直的站在那儿,便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腰带,吓唬道:“要做我的徒弟,胆子必须得大,你要是害怕了,或哭或叫,从此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说完大手一抛,把韦应爵小小的身子直扔到半天空,离地有三四丈高。

韦家的仆人们吓得惊叫不止,老管家干脆瘫倒在地上,双眼一翻白,昏过去了。

直到韦应爵的身体落下来,马上就要触到地面,卫宗镛大手一身,把他拦腰捞住了。

韦家的仆人一边给老管家顺气一边说:“没事没事,没有摔到咱们王爷。”

再看韦应爵,小脸依旧如冰雕一般,不见丝毫惧色。

两只眼睛迸发出兴奋的神情,钟漫郎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孩子了,当即拍板,收他为徒。

韦应爵这才笑了,彼时天色幽暗,他的笑犹如月下白昙,绝艳惊世,逼退了世间一切绮丽。

不过时间长了,韦应爵天天清晨来敲门,钟漫郎实在有些吃不消,于是和他约定,每三天才准来一次。

韦应爵也以每次来必须被抛高高为条件做出让步。

这不,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整了整衣服,垂手走到钟漫郎跟前,像是一只等着被顺毛的猫。

他还不到钟漫郎的大腿高,钟漫郎只能弯下腰,大手一伸抓住他腰间的小牛皮板带把他提了起来。

然后轻轻喝了一声,像扔弹丸一样把他抛向高空。

深秋的晨风冷冽清澈,呼啸在韦应爵耳边,他由衷地欢笑起来,这一刻,就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唉,咱们公爷要是成亲早些,孩子也有这般大了。”葫芦开着窗子做针线,看到钟漫郎和韦应爵玩耍不由得生了慨叹。

冬瓜在一旁说道:“都怪你不是女人,不然就让公爷把你纳了得了,反正咱们这府是三不管的地界儿,不用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我要是个女的,早就找人嫁了,生个儿子就叫冬瓜,”葫芦白眼一翻说道:“不顺心了拉过来随便打骂,谁叫冬瓜是我儿子。”

他们两个在一旁闲嗑牙,钟野对韦应爵说道:“今天就到这儿,你回去吧!”

韦应爵意犹未尽,走到一旁,拿起箭袋,从里面抽出一支长箭来。

这支箭戳在地上,比他还要高些。

他把这只箭递给钟漫郎,眼中带着疑问。

钟漫郎把箭拿了过来,看出是一只有年岁的箭,箭头又大又扁,两侧还有气孔。

“这箭叫做鸣鏑,也就是所谓的响箭,”钟野耐心地告诉他:“一般都是在军中使用,它射出去的时候会发出鸣叫声,可以作为信号使用。

这鸣鏑之箭是匈奴的冒顿单于首制,他发明了这个东西之后对手下人说:鸣鏑所射,尔等悉射。不者,军法论处。

他第一次用鸣鏑射自己的战马,手下的士兵都知道这是他最爱的一匹马,所以有很多人不敢下手,冒顿就把这些人都砍了头。

第二次,他用鸣鏑射自己的宠妃,还有人不敢动手,他又处死了这些人。

于是他手下的人知道了鸣鏑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只要鸣鏑射中的地方,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必须要义无反顾的跟随。

冒顿于是将鸣鏑射向了自己的父汗,手下将士不敢违抗,老单于毙于乱箭之下。冒顿继任,成了匈奴新一任单于。”

韦应爵听得入迷,他特别喜欢来超勇公府,喜欢钟漫郎把他抛高高,喜欢跟钟漫郎学骑马射箭,更喜欢听他讲这些战场上的故事。

他极少开口,只会用乌晶般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钟野的脸,乞求之色昭然若揭。

钟漫郎挠了挠头,又摸了摸下巴,最后还是不忍心,说道:“那好,我就再给你讲一段飞将军李广的事迹。”

韦应爵双眸立刻迸出光来,连忙整整身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钟漫郎声音浑厚,英雄名将的故事在他口中娓娓道来,恍如亲临一般,格外的引人入胜。

“看看,又听住了,”葫芦啧啧摇头:“我还是去做早饭吧,今天估计又得在这儿吃了。”

“你还说,每次小王爷来,你都变着花样给他做早饭,他都吃上瘾了。”冬瓜说道:“那些我都没吃过,你为啥不多做点儿?”

葫芦扭着腰往后厨走,头也不回的说:“你要做我儿子,我就做给你吃。”

第一百六十三章 蛛丝马迹

夜里落了几点雨,虽然只是微微湿了地皮,却让寒气变得更重,冰针一样直往人的骨头里扎。

尽管锦帐换下了纱帐,人们依旧觉得枕衾单薄。

昭邑的习俗是无论天气如何,除了老人住的屋子会在九月就取暖外,无论贵贱贫富,都必须要等到进了十月才可生火取暖。

也是因为这样,人们对于十月格外期盼,虽然十月里没有什么节日,但家家围炉,比其他时候的聚会都要多。

但这样暖和热闹的日子还要再等一等,现在是九月底。

夜色深处,几点寒星闪烁,残月只剩一钩。

卫宜宁轻巧地闪身进来,走路无声无息,仿佛一抹影子。

春娇在外间上夜,此时睡得很熟,卫宜宁轻轻为她掖了掖被子,才走进里间自己的卧房。

轻轻钻进被窝和衣而卧,这几天夜里,她都在卫宜宓的院子里守着,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些蛛丝马迹虽然不足以让她清楚卫宜宓的所有计划,但已经知道了继续探查的方向,这就已经足够了。

卫宜宁安稳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精神不济。

卫宜宓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很细致很谨慎,卫宜宁心里对她倒生出一丝赞赏,哪怕卫宜宓要害自己。

第二天一早,卫宜宁起身梳洗打扮。

春娇兑好了水,说道:“这水刚刚好,姑娘快过来洗,稍放一放就冷了。”

热水是小舍儿从伙房提过来的,盛在铜壶里,每个院子里都是如此,主子用完了,再轮到下头的丫鬟使。

“简单的梳个平髻就好,”卫宜宁端坐在妆镜前对春娇说:“反正就是在家里也不出门。”

“姑娘真是不爱打扮,”春娇带着小小的抱怨说:“真是可惜了您这把子好头发。”

“那些复杂的发髻梳起来太麻烦,没半个时辰都弄不完,何苦来哉。”卫宜宁笑着说:“要是那样,给我梳完头发水都冷了,你还得再去火房提水。”

“这有什么,不过是跑一趟腿罢了,”春娇不以为意:“看看大小姐二小姐他们每天梳的发式都不重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懒呢!”

“不是你偷懒,是我太随便,”卫宜宁冲着镜子里的春娇笑道:“害得你不能大显身手。”

春娇也笑,说道:“平时都还罢了,可是要说好了,你过生辰那天必定要听我的安排,我要给你梳什么头发你就得梳什么头发。”

“这有什么,”卫宜宁抿嘴浅笑:“我不过是多坐半个时辰罢了。”

说话的功夫梳妆完毕,卫宜宁起身去给朱太夫人请安。

老人觉少,朱太夫人也早起来了,穿着三镶三滚的府绸偏襟锈红大袄,玄色暗花棉裙,灰白的发髻上一顺儿插着三只金扁簪。

卫宜宁在心中暗暗比较,祖母比她初回府里的时候精神要健旺不少,脾气也随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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