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在别的建筑里,人少是冷清。
但想到这座大宅实际上代表的意义,这就不是冷清,而是阴森了。
“大太郎不在吗?”铃音很惊讶。
“抱歉。”负责招待的巫女只是歉意地笑笑,“羽茂忠具大人也不招待外客。如果您有什么急事,我可以帮忙代为转告。”
哦,其实严格说,铃音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称得上急事。但她还是难过地瘪了瘪嘴,只好客气地告别了巫女小姐,准备在阴阳寮里再转悠几圈,看看能不能打探到点别的消息。
但她还没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清澈明雅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听见就仿佛春风拂水般令人愉快:“咦,你是哪位……”对方停顿了一下,“玲子小姐?”
铃音转过头来。
站在她身后的,正是那位“满头问号”的风雅白发阴阳师。和上次的简约浴衣的打扮不同,这次这位阴阳师穿了相当庄重的正服,大片诡秘而华美的刺绣在他的衣襟袖摆上生长着,仿佛一大片华美的幻梦,就缠绕在这个青年人的身上。
青年爱笑。
他一笑起来,就牵动眼角的红痕,妩媚生光。铃音被他闪得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倒是旁边的杀生丸保持了应有的冷静,待到对方一旦迈过了那个安全的界限,就龇牙咧嘴地低声咆哮起来。
“杀生丸,不要这么凶。”铃音不明所以地拍了拍杀生丸的头。
杀生丸首次没有听铃音的话。
铃音作为人类,只能赞叹一下白发阴阳师的容貌出众,但杀生丸则感受到了一种截然相反的事物——眼前的这个男人极端危险。
危险。
危险!
在灵视中,他就仿佛一轮熊熊的烈阳照耀晴空,四周飘荡过来的阴气被他自然而然地进化了。他每走近一步,杀生丸都能感觉到自己仿佛快被这种圣洁的灵力给烧尽了。可怕,人类真的能到达这样的强度吗?
不,这样的存在,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人类吧。
这段时间以来,杀生丸见过的人类也不少,有贫民百姓,有贵族皇族,有阴阳师,也有普通人,但无一例外,人类就是一种混沌的存在。即便善良如铃音,偶尔也会出现阴沉或者消极的想法。
这些负面的情绪,是很多妖怪的食物。
但眼前这个男人完全不同,他身心无暇,宛如琉璃般明澈,宛如太阳般光辉灿烂,毫无阴霾。但越是如此,杀生丸就越是止不住对其的恐惧——即便是妖怪都做不到的事情,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这样“干净”?
铃音无法理解杀生丸的恐惧。
她只能笨拙地,反复用手抚摸着杀生丸颈部的毛发,试图让他平静下来:“乖,乖……没事的。”另一边,她还要对那位白发的阴阳师抱歉:“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杀生丸以前都是很乖的,对不起。”
白发的阴阳师目光在杀生丸身上巡视着。
他的目光自然是清澈的,毫无阴霾之意。他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无妨,其实这是我的过错才对……”
他这番话有些匪夷所思。
铃音第一次见到这种非要把问题揽在自己身上的人,不由露出奇怪的神色,上下打量对方。然而,即便是铃音做出了如此失礼的举动,白发的阴阳师也没有丝毫的不悦,他反而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带了一点调皮的微笑:“……因为我太可怕了。”
铃音上下左右都没能看出来,他到底哪里可怕。
她这个反应,取悦了白发阴阳师,他又笑了笑,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很多妖怪听到我的名字,都会被吓得逃跑呢。”
“你当你是安倍晴明吗?”铃音没有压住吐槽的欲望。
白发阴阳师被噎住了,他咳嗽了两声,含糊其辞道:“嗯,嗯……这个嘛……其实,我自然是比不上那位名震天下的大阴阳师了……不,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他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聚拢开合了一下,“我大概有二分之一个安倍晴明那么强吧。”
那不就是意味着弱吗?
就好像,一个人体重有两百斤,那么他毫无疑问是个胖子。另一个人只有这位胖子体重的一半——那么他就绝对不胖了,如果身高再高一点,恐怕还能划分偏瘦的范畴。
安倍晴明自然是强大的阴阳师。
但是把他切成一半——
那大概也就是比普通稍微强一些的阴阳师吧。就好像打游戏,满级一百,砍一半五十级,但两个五十级凑一起只能给百级大神送菜。
铃音虽然没有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但她的表情已经直白地表达出这样的含义了。风雅的阴阳师大概未曾见过这样“过分”的人,一时竟然有点懵,随即又用展开的折扇挡住了脸,低声轻笑起来:“虽然我是不介意,但作为修行的后辈,最好还是对阴阳术之道有所敬畏才好。”
他语气很真诚。
是真心实意地告诫铃音,并没有带有任何阴阳怪气的情绪在。
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倒是一个意外的好人。
铃音红了脸,她端正了一下姿势,客气地和对方道了歉。对方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他和铃音见过的大部分阴阳师都不同,毫无架子,和蔼可亲。
直觉也告诉铃音,对方没有敌意。
既然这样的话,倒是也可以从他这里打探一点消息。铃音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现在她手头里的线索不少,既然要问,自然就要问她最在意的事情。
“这位阴阳师大人,您知道……”
铃音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轻微地发抖:“……如何复活一个已经死去的妖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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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安慰。
现在感觉好点了,嗯。
第二十七章
安倍晴明……不, 这样的称呼并不准确, 作为继承了安倍晴明力量和人格一半的白发阴阳师, 更准确的称呼应当是白晴明。他听到了铃音的提问, 然而却没有立刻回答。
折扇在不经意之间合拢了。
一下, 一下, 又一下,敲打在青年的掌心中。
这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难以把控的,反倒是应当回答到什么程度的界限。如果站在白晴明面前的, 是皇公贵族,他只会客气而风雅地打消对方的这些想法。
不,应当说,只要对面还是人类,他都会这样做。
强大的阴阳师可以操控生死。
但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界限在的。越是了解的多,白晴明就越对这个世界感觉到敬畏。有时候他想,自己之所以和其他的阴阳师天差地别, 大概是因为别人只看到了阴阳术的方便和强大,可他看到的是其中的法理。
迈过这一步, 就不是人了。
就好像, 人会吃醋,这是本心。然而醋意迈过了界限, 就会化作妖怪般若;同样的, 大名鼎鼎的茨木童子在他年幼的时代, 也曾是人,他只是看见了血——从那血中,他看见了他非人的一面,从此便化作了鬼。
在这个时代,人和鬼怪的差别并非那么大。
安倍晴明作为人妖之恋的结晶,白晴明仍然是人,毫无半分妖怪的特质;然而黑晴明的本质已经悄然化作了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了。白晴明觉得,他应该拒绝的,反正这个时代的阴阳师除了他,谁也不能真的颠倒生死,说一万个谎,也不会有人真的能戳穿他……
……哦,除了黑晴明。
但是……
白晴明面对铃音,总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让白晴明下意识地喊住了铃音。他虽然很擅长交际,风雅的性格和出众的外貌也很容易就成为众人的焦点。但白晴明对交流这件事,委实说不上热衷——站得太高,看得太远,就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些遗世独立的孤寒。
但铃音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如果硬要找一个形容,那大概就是一个孩子伏在母亲的膝盖上,眺望上空,天空被展翅欲飞的屋檐遮蔽一半,唯独垂落的风铃被风吹得铃铛做响。
心安。
她是以前认识的人吗?
可除了那一点朦胧的说不出口的亲近,白晴明对铃音没有半点熟悉感。他也仔细地观察了少女对他的态度,也没有超过一个刚刚熟悉的陌生人的范畴。但是……如果是她的话,白晴明愿意为她通融一下自己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