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猛地后退几步。
地君凝视指尖的泪珠半响，才翻出一块丝巾，慢条斯理的擦去。
林绾死死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底那个隐约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好了，说回正事，我猜那个傀人一定告诉你我救不了顾瑀，是也不是？你为什么还会回来？你就这么相信我？”
林绾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没有选择。”
地君鼓掌：“聪明！”
“那么，开始吧，看看你的信息能不能打动我帮你救人。”
林绾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己当初穿过来的细节大致描述了一遍。
说完后，见地君一脸深思，林绾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外乎是想自己穿过来的法门，好如法炮制罢了。
可是，就算她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也不能一股脑告诉他，因为，她还想弄清楚一件事。
“地君可是想知道我为何能穿过来？”
地君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你知道原因？”
林绾笑意未达眼底：“我不仅知道我为什么穿过来，还知道异世的人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这话刻意说得含糊，用异世之人代替了她自己，隐隐觉得这种措辞更能引起眼前之人的兴趣。
果然，地君的眸光更亮，但他不傻，知道林绾必然不会轻易告诉他。
此刻，他反倒不急了，微笑：“说说你的条件吧。”
“是要我先救顾瑀吗？”
“不急。”林绾迎着地君挑起来的眉毛，上前几步，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告诉我一件事。”
“哦？什么事？”地君好整似暇，看得出来眼下心情不错。
“你到底是谁？”林绾一字一句慢慢道。
地君狭长的瞳孔倏地一缩。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来自哪里？”林绾凑近地君，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手可通天的男人。
地君沉默。
林绾伸手，蓦地轻轻抱住了地君。地君身体猛地一僵，却一时间并没有挣脱。
林绾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怎么，地君这么有洁癖的人，为何不推开我？”
“是舍不得？还是……本能的没办法？”
女子的声音又轻又魅，地君一时间竟微微失了神。
林绾放开他，面无表情的与地君怔忡愠怒的眼神对视，几乎胜券在握了。
“地君不愿意告诉我，那不如我来猜一猜吧。”
“洁癖……体寒……灵力强大到不属于此间……一心一意想穿越回去……还有，你的性子……下意识的一些动作……包括你无法随心所欲的推开我，都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随着她的描述，地君的身体越来越僵直。
“若不是你们的脸不一样，我当真以为——你就是从前的顾瑀了。哈哈，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林绾一字一顿，似泣似笑。
“哈哈哈……”地君蓦地仰头大笑，良久，有趣的看着林绾：“确实可笑，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难道不是吗？”
“若我真是顾瑀，那——”
地君伸手指着不远处白玉台上的顾瑀，微笑道：“他又是谁？”
林绾直直看着他：“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地君笑看着林绾：“你不是很有想象力吗，不如再猜一猜？”
林绾与他对视，慢慢道：“你比他知道的东西多很多，你一直在暗中保护陈菲月，我想，你应该很早就知道她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了吧。”
“哦？”
“你一直与我为难，自从我与顾瑀关系越来越亲密后，遭遇鬼怪便成了家常便饭，我猜……你应该一直想把我从顾瑀身边赶走。”
“呵，真是不错呢，继续。”
“你讨厌我，应该是觉得顾瑀因为我偏离了初衷，不再想着穿越回去了吧？”
地君的眸子越来越亮。
“哦，那么你倒是再猜猜，我从哪里来？”
“你的修为并不比顾瑀高多少，可是，你能提前预知到他的一招一式，占尽了上风，他才……”林绾哽咽了一下，用力让声音正常下来：“在你面前，他就像是一个透明人，可是，他却完全不了解你的来历身份，真是不公平。”
“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公平。”地君轻哂。
林绾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自己的话：“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顾瑀，不过，是上一世的顾瑀，被时空之门挤压的魂飞魄散的顾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死成，却穿越回到了故事发生的最开始。”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地君轻叹一声，慢慢道：
“真是厉害呢。”
“就凭这么点信息，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厉害极了。”
林绾冷声道：“论厉害，我哪里比得上你，能毫不犹豫的把另一个自己杀死，你真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你懂什么？！”地君似是被触动，猛地眼神如电般锋利的射了过来。
“他如今心慈手软，早已经变了一个人！明明集齐五颗神石就能一起回去，可他偏偏为了这个低级的世界和低级的蝼蚁们，以命来拦我，我又能如何？！”
“上一世我的肉身被时空之门挤成了碎片，那种痛苦你又何曾能体会？好在我执念够深，灵魂再一次穿越，可是，这一回我却足足早穿了几千年，几千年前，你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这个书中世界的几千年前？林绾的心脏有些颤动。
“这个世界的所有故事，所有人，都是在几年前才出现的，也就是说——我在一个白茫茫空无一物的世界里，一个人孤独的活了上千年，才等到一切重新开始，你明白吗？”
地君的声音空洞而平静，却蕴藏着几近癫狂的冷酷，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回荡着。
林绾已经被他的遭遇震撼的失去了语言。
“这几千年来，我一点一点修炼出新的人形，一手创立了暗境，可是，我还是孤单，于是，呵呵，我开始尝试着创造活物，让他们陪着我，然后，倒也成功了一些。”
“我忍受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穿回原来的世界，琅琅还在等我，可是，他——”
地君转身，伸指指向顾瑀，满眼的失望：“他被情所迷，早忘记了琅琅，忘记了原来的世界，也背叛了他自己，如今，他一手毁了我回去的希望，所以，他该死。”
林绾良久无法说话。
地君扶额，平静了半响，缓缓道：“好了，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现在，可以告诉我穿回去的方法了吧？”
林绾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说了长长一段话后，似乎如释重负，却也满脸倦意的男人，一时间分不清是该同情，还是该继续恨他。
“怎么？”
林绾闭了闭眼，脑中天人交战，蓦地听到地君的催问，轻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对了，白哈哈呢，它不是跟青一块来的吗？”
地君似笑非笑的踱了两步，也不计较林绾转移话题，淡淡道：“一只背弃主人的狗也值得放在心上？”
林绾听出不对劲：“你把它怎么了？”
地君继续踱步，垂头看着脚下白色的地毯，满意的朝着林绾招手：“这是手下新弄好的毯子，很是柔软，你要不要踩上来试试？”
林绾蹙眉，下意识的顺着地君的目光看了眼那块毯子，倏地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震，猛地蹲下身去细细的抚摸着。
良久，她“嘎吱嘎吱”的抬起脑袋，一字一句道：“你连它都不放过？”
地君有些惋惜的叹气：“它确实忠心，一来就认出了我，可为了他，还是不管不顾的与我作对，这种背弃旧主的畜生，与其留着，不如让它一道去陪它的主人，想必它心里也是高兴的。你说呢？”
林绾擦了把脸上不由自主涌现的泪：“你真不怕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地君微微一笑：“不会，我离开这里，无论对谁都有好处，你不会那么想不开。”
“也对，事已至此，我全告诉你，只希望在你离开之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地君微笑：“这是自然。”
凌晨，林绾和地君并肩而立，掐着手中精准到秒的手表，屏息盯着屏幕。
待到指针转到零点的那一刻，二人齐声低念：“芝麻芝麻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