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番外(17)

他抬手捂脸:“……你走吧,最近都别来了。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哦。四月二十八日美人们一起嫁进来,陛下别忘了准备准备。哀家看你今天研究墨书巷很是认真,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放下手来,咬牙切齿,终于恢复了那么一点精神:“到底是朕迫不及待,还是母后迫不及待?”

*

哀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四月二十八,白天美人初见,晚上皇宫家宴。

姜初照对选妃确实上了心,他命苏公公负责整件事,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问他,并严肃嘱咐,这件事不要让太后操心,让太后好好休息。

于是等美人进宫这几天,哀家就真的在颐养天年。

但上一世的这时候,我却没这么清闲自在。

当时恰逢月事来临,整个人又痛又冷,憔悴不堪,还得里里外外替姜初照这混蛋张罗,因为太妃们都不是他的亲娘,没有人管他。

就连我常去请安的孙太后,听到姜初照纳妃,也只是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堆没用的漂亮话,绝口不提来帮忙。

可怜那时的我已经自顾不暇,却还是替姜初照觉得难过。

就这样想起他少年时候。他打小就不太愿意在皇宫里待着,总是在乔正堂下朝的时候跟着他来我家,当时只晓得先帝子孙稀薄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孩子,殿下是想有个陪他玩的同伴,而我恰好与他同岁,他觉得我跟他一起玩很合适,所以才经常到宫外找我。

后来进了宫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皇宫是没有温度的,那些莺莺燕燕尚且年轻的太妃们,没有一个人是关心姜初照的。

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在西疆打仗时会不会流血、会不会死,去北疆狩猎时会不会冷、会不会被猎物偷袭——连我一个外人都会担忧,却没有一个太妃会在意。

从他母后过世开始,到他双十那年成家继位,姜初照得到的来自长辈的温暖,寥寥无几。

他也有点可怜呢。

我彻底放弃了这群太妃,带着丹栖宫没有眼力见又爱偷懒的下人们忙前忙后,里外操心。

到了晚宴各宫嫔妃纷纷入座,我已是强弩之末,什么都吃不下,什么美景都无法入眼。掐着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提醒自己千万撑住,不能在一堆新人里倒下去,那样本宫就输了。

本以为已经做好了皇后分内的事,没有给自己丢脸,也没有给姜初照丢脸。可最后却因为脸色确实不好,整个宴席从开始到结束我没办法笑,于是就被姜初照用小肚鸡肠这种词冷嘲热讽了一顿。

他太过分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被人说过小肚鸡肠呢。就连经常骂我、觉得我处处不行的乔正堂,有一天喝醉了强迫自己列举女儿的三个优点的时候,第一个都是阿厌很大度,骂她再多遍她都不生气,当然也许根本没听到脑子里。

我低头不语,但眼里全是水雾。他要是肯转头看一看他身边的我,就知道我快被他说哭了。

但他没有看,他眼里全是新来的美人。

我嫁给他还不过三个月,好像就已经显旧了。

岁月葱郁,故人荒凉,不外如是。

我慢慢地把眼泪收了回去,再抬头的时候,殿中央表演节目的已经成了余知乐。我清晰地看到姜初照捏酒盏的手指顿了顿,酒水从杯盏里洒出一些。

他看上余知乐了,别的美人在殿阶下表演节目的时候,他这酒盏端得超级稳当,唯有余知乐出现的时候,他慌了手脚。

在这时,姜初照才转头看我,殿内是宛转悠扬的琴音,面前是摄人心魂的眼神。

“余婕妤同皇后长得很像,”他眉睫缓缓地动了一下,然后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但是她看上去,比皇后干净许多。”

又来了。一天不讽刺我脏这王八蛋就难受。

我轻声笑了笑,也凑到他耳边:“那陛下今晚就去找她吧,让她澡也不用洗,口也不用漱,你连着睡她个七天八天的,反正她干净呢。”

姜初照又把手指收紧,倘若酒盏不是金子做的,他大概能把它捏碎。

这宫里有个规矩,就是宫宴之后帝后要携手一起离席,以做天下夫妻恩爱之表率,至于离席之后陛下最后去哪里,规矩就变得很灵活了——皇帝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睡哪个睡哪个。

反正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本以为从长合殿离席后他就走,可没想到他竟然装得如此彻底,一路陪同我到了丹栖宫,从离席到进我宫门这一路上,还死死攥着我的手。我真朕佩服姜初照呀,他不去梨园演戏,真是瞎了这身装模作样的好本事了。

因为腹部痛,一晚上几乎没咽下几口东西,强撑着进了寝殿,已经又疼又累只想躺着缓缓。

我把手从他掌心往外抽,可他却攥得更紧,甚至带了力道拉扯我,最后将我整个人按在殿门上。

“你放开我,可以去找你那干净的美人了。”我勉强道。

“按规矩,朕今夜要在你这里歇息。”他低头看着我,慢悠悠地开口。

方才在路上他没吱声还好,现在他对着我讲话,我便闻到铺天盖地的酒气。

这味道刺激得我胃里也开始不舒服,忍不住皱眉,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因为贴在冰凉的殿门上,整个身体都难受到发抖:“都到了丹栖宫了,你能不能别演了。规矩没说帝后得一起睡觉,只说一起离席。”

他却箍住了我的腰,身子也压过来,像是喝醉了在耍酒疯,眼睑有点低垂,眼眶也有点红,眼里还有些薄雾:“两个月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期待,完全不是在六皇叔面前主动宽衣解带的模样。”

顿了片刻,轻飘飘地笑了,像在怨我,又像是自嘲:“乔不厌,你其实……一点也没喜欢朕吧?”

第14章 不好

这是姜初照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问我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他。

这问题让我有些难过,就这样想起去北疆的路上,我曾问他的,你是不是瞧上我了。

少年事,忆起来当真好哭。

“姜初照,恭喜你啊,你有很多妃子了,多漂亮的都有。比我漂亮的,也有了。”怕他看到我掉泪,于是把额头抵在他肩窝,捏着他前襟衣料,小声道,“真快呀,五年过去了。你不是阿照,我也不是阿厌了。”

草原上鹰隼远去,花貂跟着隐匿,冰雪消融显现无边枯黄,梅枝凋零不见公子白色衣袍。我不再是那个看到你生气就难受的我,你也不再是把羽毛和帽子戴在我头上还夸着漂亮的你。

他也想起来了,他不敢看我,拢着我后颈把下巴垫在我发上,听出我在哭,于是他也哽咽:“我就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喜欢六皇叔,你一直想嫁给他。在北疆的路上,你一直在看他,你从没有那样看过我,你从没有对我害羞过。”

我想了一肚子的话。对不起,很抱歉,我嫁给你有想跟你好好过,但我对从西疆归来的这个姜初照确实没有那么喜欢。

但刚要说出来,却又发现某些我以为的事情,骤然间被推翻。

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大概不会听从乔正堂的话嫁给阿照;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不会拿着性命替我的阿照守住皇位;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不会看到阿照带着西疆的姑娘回来就生气,不会看到余知乐就觉得心头这一关过不去。

如果阿照一直是阿照,那该有多好。就不用这么纠结,不用如此折磨,我可以爽快且笃定的回答他——

我喜欢阿照,不止一点点。

可怎么办,身前这个人是大祁的皇帝,是姜初照,他有十几个妃嫔在今天一起嫁到皇宫里来了,美人个个都漂亮,我只是个多余的参照物。我对着这样的他,就是没办法说出喜欢。

我不喜欢这个姜初照,一点也不喜欢。

思及此处,遗憾铺天盖地袭来,竟再也无法忍住,揪住他的衣襟放声大哭:“你说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小时候我们不是还挺好的吗。我跟你一块爬过树,跟你一块下过水,身上衣裙干净的时候其实很少,从来都是我自己嫌弃自己,你却从未说过我脏。”

他不说话,只抱着我,呼吸间全是潮雾,落在我脖颈上留下一片滚烫。

“你已经有了这么多妃子,欺负哪一个不行呢,为什么单单来找我的麻烦,”我抽噎不止,觉得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于是又道,“我今天很难受,来了月事。忙前忙后操心受累,已经够可怜了,你却还要拐弯抹角地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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