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桃看出匕首的门路,材料,花纹无一不尽显着主人高贵的身份,便猜到了孙尚香的身份。才没有人阻拦或者追截,孙尚香也就得以顺利逃出去。
少年还是那句话:“举手之劳,算不得救。”孙尚香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我以为你都回家了。”
“你进了妓坊,我自然是要确认你是否安全才会走的。”
“哦,”孙尚香抬头看着他,“你没去过妓坊吗?”
少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生得白皙,脸颊红得就像是上了一层胭脂一样。孙尚香见状大笑,“你这样子,比我上妆了还要好看。”
少年讪讪地,回到刚刚那个问题:“我不去那种地方。”
孙尚香接过话头:“我也不去的,可是我看着,觉得里面应该是很好玩的。”少年不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孙尚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里面的姑娘很好看,跳的舞弹的曲子都很好,让人听得感觉可以通体舒畅,心情愉悦,”她说到这里时笑了一下,很快就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就是里面的那些男人不好!”
少年笑话她,“也不是所有吧,就那么一个而已,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孙尚香眼睛听了这句话就像是发出光芒一样:“真的?你说我很好看?”少年哭笑不得地点头肯定:“嗯,真的。”
孙尚香听完他的肯定很有些得意:“你不知道,我的哥哥就说我长得不像一个女孩子,我的嫂嫂们都很好看,我就以为,我自己,我自己。”她不好意思说后面的话,只是囫囵过去。
诚然,当年攻陷皖城后孙策和周瑜娶了二乔为妻。二乔的美貌远近闻名,一时间风头无两。孙权之妻谢淑慎也是才貌双全,更兼出身名门,也是气质绝伦。孙栩之妻徐氏,孙匡之妻曹氏,都是温婉贤淑,嘉言懿行。在这一众嫂嫂们的比较下,孙尚香自然是黯然失色。
少年见孙尚香忽然沉默,想着应该是在家里过得不好,才会跑出来,甚至于练武吧。应该是想证明自己,但长相天定,她也没有办法,才会想要在武艺上精进。
“你很好,不必去与你的嫂嫂姐妹们争高下。或许如你所言,她们很好看,貌比天仙,但你也是很好的一个人,你要记住。”少年尽量使自己和她达到一个高度说话,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
若是他知道孙尚香的“嫂嫂们”里包含了二乔,不知会作何感想。
孙尚香点头,玉荷在旁边催促她,“是时候回去了,不然……”她没有说完,更让少年觉得她在家里过得不好。
孙尚香依依不舍地告别,还是没有放弃询问他的名姓。
“凌统,”少年轻声道,“我叫凌统。”
“我叫阿香。”孙尚香爽快地报上自家姓名,却并没有说出她的姓氏。女子有名无姓乃是常事,凌统并未生疑,“那阿香,再见。”
“再见。”
一定还会再见的。
孙尚香心情颇好地回到主公府,洛千帆正在婉居等她。
“洛姑姑。”她不好意思地施了一礼,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洛千帆看着她,慢慢地开口:“郡主出去玩了?”
“看……看傩戏。”她不好意思道。
“迟到了一刻,也不算晚,可是还是要罚的,”洛千帆起身走到她面前,“郡主认不认?”
“认。”孙尚香抬起头,不见一丝一毫的委屈。洛千帆赞许地点点头,让她和玉荷到旁边去扎马步,不多不少,一刻钟就好。
“郡主的匕首不见了?”洛千帆眼尖,看出了腰间少了东西。
孙尚香不敢承认自己去了醉春风,只好撒谎说:“许是傩戏人多,挤掉了。”
“听说今日傩戏十分好看,引得万人空巷,郡主不妨与我们分说一二。也叫这些小丫头解解闷。”
“现在?”孙尚香疑惑,马步不扎了?
“现在。”
孙尚香看着洛千帆严厉的目光,开始讲解《目连救母》。
孙郎射虎
乔陌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身体恢复得算好了。但是阿九还是每天坚持给她熬药,监督她喝。阿九认真起来,就是一根轴,乔陌也无可奈何。
“你到底熬的是什么,很难喝。”乔陌抱怨道。
“麻黄汤方。”她答道,“姑娘病得那样重,即使是病好了,也该是好好养着。”
都说病去如抽丝,阿九生怕乔陌一个不小心将丝给抽断了。尽管病情见好,她也认为应该保险起见,好好疗养。
乔陌抱怨不停:“你是放毒药了吗,为什么我越喝越难受。”
阿九慌张地看着她:“姑娘当真难受?奴婢马上去检查一下药渣!”乔陌赶忙拉住她,不然又是一顿吵嚷,“骗你的,就是太难喝了,舌头发麻。”
阿九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那就好,我去给姑娘拿些蜜饯果子来。”
甫一出门,便见着梓晞一脸严肃地带着鹿鸣走过来。阿九匆忙退下,知道她们见面时不让人打扰,也就闲在一边。
梓晞进去,鹿鸣垂着头,有些惶惶不安。
“怎么了?”乔陌奇道。
“她是凶手。”梓晞言简意赅地定论。鹿鸣瞬间就跪下,朝乔陌磕头否认:“姑娘,我冤枉的!”
“怎么回事?”
梓晞解释道:“鹿鸣不光是胆子小,还有晕血的症状,那日进屋里去添灯油,瞧见了血,便就吓得晕过去。便是此时打翻了烛台,火势又蔓延起来。”之后的一切,便不用多说。
“什么血?”乔陌目光凌厉,并没有受到病情的影响。
鹿鸣哆哆嗦嗦,“那日,那日奴婢见蝶言姑娘和梓暮姑娘身上有血,所以才晕过去。”
梓晞接过话:“梓暮同我说,是她两人歃血盟誓。”
“突然之间歃血?”乔陌并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你不觉得很奇怪?”
梓晞耸肩:“你还是先把鹿鸣解决了吧。”
听到“解决”二字,鹿鸣更害怕了,像抖筛糠一样。
“她并不是有意的,是病情所致,能怪谁?”乔陌苦笑道,“算了,下去做事吧。”
鹿鸣谢过,起身出去了。
“歃血一事,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乔陌看着梓晞,目光冰冷。
梓晞讥笑道:“怎么,忽然之间被你们接受了不行啊?”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说的是事实!”梓晞有些生气,眼睛里饱含着讥笑,“乔陌,我们姊妹两个,并不是先主公选中的人。当初是老夫人可怜,送我们到隐苑,先主公不好拂逆母亲心意,就接受了我们。”梓晞在房间里踱步,看着窗外日色西垂。“所以我们姊妹为你们不容,你们总觉得我们有异心,总是不肯接纳我们。以致于后来暗卫初立,你也不愿与我歃血,更不想我执掌右卫。真是可笑,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人,却不甚亲厚,遑论姐妹。”
旧日的伤疤撕开,底下涌动的鲜血喷出,乔陌才明白,原来这个伤口,从来都没有结痂。
“乔陌,如今我们之间倒也算是融洽。虽然比不上你同蝶言之间的生死相依,也不及你与云纨的相知相惜,不过我对于我们如今的关系还是很满意的。不亲不厚,客客气气。”梓晞笑中带着些许眼泪,“或许那天,梓暮终究是被你们接受了,蝶言便与她歃血,愿意接纳她。”
乔陌正欲开口,梓晞继续说道:“那天就是一个平凡且平静的一天,蝶言和梓暮终于能够放下成见去对待,偏偏就遇上了鹿鸣,引发这场大火。蝶言当时本可以无恙,若不是要冲进去抢救那些密报……”梓晞语气唏嘘不已,不再言语。
也许吧,真相就是这些看似最不可能的事情堆积在一起,而成。
乔陌看着梓晞,说出她刚才没有能够说出口的话:“梓晞,蝶言的事情就此为止,你是右卫长,以后我们定然是要相互扶持的。”
梓晞疲惫地点点头,“你……好好的,我自知我不如蝶言,但是也不会任你自暴自弃。”
乔陌莞尔:“我知道。你我,尚且是一起长大的。”
梓晞只有在坐到金鸣坊的胡床上,才知道自己这关才算是真正结束了。她和梓暮的身世来历,是她们一起不愿揭开的遮羞布,但如今,却成了她们的护身符。
赵天肃与乔陌再次见面,已经是建安七年的春天了。赵天肃未穿甲衣,只着一身常服,看起来整个人丰神俊逸,有如翩翩公子。乔陌打趣他:“经日不见,你已经不像我认识的赵天肃了。”她眼珠一转,“像是个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