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忽然眼睛一亮,向门口喊道:“三哥!”
孙翊看着自家小妹朝着自己飞速奔来,张开双臂,一把抱住。
“尚香,你胖了。”孙翊故作严肃,补刀道,“我都抱不起来了。”孙尚香歪头一笑:“那是因为我长大了,三哥不要不承认这个事实。”她故意装作严肃的样子,孙翊哈哈大笑,领着她朝里面走。
“这一院子的小丫头,都是二哥给你的?”
“对啊,二哥说既然我喜欢练武,就叫人陪着好好练。”孙尚香言及于此,眉眼弯弯。
孙翊爱怜地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尚香是不是最渴望上阵杀敌了?那就好好练,三哥等着。”他顿了顿又说:“尚香今年已经有十二岁了吧?依着周礼,都已经是可以做人妇的年纪了。”
孙尚香一口茶水喷出来,登时大嚷道:“三哥,你说什么呢!”
孙翊见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皱眉呵斥:“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毫无礼节可言。”
孙尚香撅起小嘴,“还不是因为你说什么嫁人的事情。”
“你说你平日里,舞刀弄剑哥也不说你什么。但是待人接物,交谈举止切不可如此粗鲁。看来二哥不应该给你找习武师傅,该是找个知书达礼的嬷嬷好好教教你。”孙翊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衣袖上的水渍,“若是以后有世家小姐们的聚会,倒看看你怎么办。”
“不去就完了,那些个小姐品茶品香、附庸风雅,我不喜欢。”孙尚香无所谓道。
“你不去,孙家颜面何在?”孙翊苦口婆心地教育她,“尚香,这里是吴县,不是曲阿、江都,你没得选。”
孙尚香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孙翊见状心软了好几分,后悔不该这么正经,于是叹口气道:“尚香,三哥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孙尚香闻言低下的头立刻抬起,“什么?”
“我马上要去丹阳,承丹阳太守一职,今日是来向母亲辞行的。”孙翊伸出手捏了一下孙尚香的脸,“尚香,三哥以后不在吴县了,你少惹麻烦,不要成天闯祸。被人打了三哥也没法给你撑腰。”
孙翊所言,是指前几天孙尚香不知是同谁家公子打起来了,孙翊匆匆赶去之时,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实则是少年手下留情。
孙尚香摸着额间的淤青,瓮声瓮气地应道:“知道了,三哥。”末了,又很不甘心地说:“明明是那日他撞了我,还踢我!我才……”她的声音在孙翊的目光下湮灭。
孙栩头疼:“看傩戏的人多,或许人家只是不小心踩撞到你,你倒好,拉着人家非要决斗。就不怕人家说我们孙家女儿桀骜么?”
孙尚香怯怯道:“知道了,三哥。”
孙栩还想说什么,但觉得也是无用,便起身离开了。
“三哥!”孙尚香眼泪盈盈,颇为不舍。
孙翊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孙尚香,也是热泪盈眶,“好好保重。”他挥挥手,旋即转身离开。
孙尚香恹恹地,玉荷放下剑走到她身边,小心地摇摇她手臂。“郡主……”孙尚香看着她,小声抽泣转化为嚎啕大哭。
玉荷沉默地陪着她,不敢多言,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谢淑慎听到乔陌醒转的消息,便起身去不疑居。门口依旧站着两名侍卫,见是主母来了,便施礼解释道:“主母恕罪,主公只让您的贴身侍婢进去。”言下之意就是一干捧着补品的婢女人进不去,东西也进不去。
谢淑慎领着玉苍进去,让余者在外等候。
乔陌狐疑地看着谢淑慎,很是好奇她怎么进来的。
不过多年的教养让她还是在第一时间行礼:“见过主母。”谢淑慎颔首,看着洛千帆,不咸不淡地说:“洛姑姑也在。”
居然还认识洛千帆?
洛千帆也对谢淑慎施一道礼:“见过主母。”乔陌偷偷看向洛千帆,用眼神表达出她的疑惑。洛千帆只是嘘声,让她不要说话。
谢淑慎坐定,面对乔陌:“你终于醒了。”
乔陌毕恭毕敬地回礼:“多谢主母挂念。”
谢淑慎被她恭敬的态度搅得好笑,但也不好失了仪态,只好以袖掩面。洛千帆趁机解释道:“乔陌,主母在你昏迷之际多有照拂,你该是好好道谢。”
乔陌恍然大悟,刚要施礼,就被谢淑慎抬手阻拦了。“不必了,管理好后宅是我分内之事,”她拿起玉苍为她倒好的茶水浅呷一口,茶香馥郁,闻之有香,入口却是苦涩。她放下杯子,“只是没想到纵使到了内宅也还是只能被拦下不少人。”
乔陌回头看看门口,两名带刀侍卫站得笔直,身躯在光影下拉成一条直线。
“你也不必费心找说辞了,”自从知道乔陌的身份过后,谢淑慎看她顺眼了不少,“我也不会常来,只不过今日你醒转,我总是要来瞧瞧的。”
“主母这是哪里话。”
“门口那些补品药材的,很适合你这种大病初愈的人。”谢淑慎扬一扬脸,示意道。乔陌闻弦知雅意:“多谢主母赏赐。”
谢淑慎起身,走到门口了又突然转身,“听雪落说你们是旧识,这里离丰年居倒也挺近,你们或可做个伴。”
乔陌道:“有劳主母费心了。”
谢淑慎还是保持着主母的威仪,只是礼节性地、淡淡地将嘴角扯出一个不至于尴尬的弧度。
乔陌让阿九把东西收进来,洛千帆看了眼天,“到时候了,我要去婉居教郡主了。”
“去吧。”
菁儿见谢淑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回来了,一面替她解下披风一面道:“主母回来得这般快。”
“能待多久,左不过就是看看恢复得如何,还缺什么罢了。”谢淑慎不以为意地坐下,又捧起刚刚没有读完的那本书。
“那……主母说了吗?”菁儿斟好茶递给她。谢淑慎抬眼,旋即明白过来菁儿言语之中的含义,“没有。”她接过茶喝了一口,“有什么好说的。”
“我好好待她就是了。”谢淑慎放下茶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还是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
菁儿蹙眉,“毕竟也是手足,总会想知道下落的。但是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
但是又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还是算了吧,谢淑慎想,看在苏玄朗的份上,对他疼惜的妹妹仁慈一点吧。
谢淑慎又继续埋首书卷,菁儿知道她读书时不喜被人打扰,也就默默退下。
“菁儿,”谢淑慎忽然叫住她,“你什么都不要记得。”
菁儿转过身,行礼:“奴婢知道了。”
谢淑慎也并未将书看进去,只是反复思考着。诚然她应该告诉乔陌,被人瞒住这么一件事,心里不会好受。况且苏玄朗便会无人祭祀,成为荒郊野外的一缕孤魂,以后连他的名字都不会提及。
更何况,他还是以苑御的身份死去的,到头来,谁还能记得当日的苏玄朗呢?
可若是说了……
罢了,谢淑慎丢开书,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些活着的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就算是手刃兄长的乔陌,也要活下去,才不枉苏玄朗那些年受的苦。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书捡起。
赏心乐事
临近立春,街上都热闹了起来。孙尚香一直都是闲不下来的主儿,拉着玉荷就往外面跑。
“听说今天又有傩戏,快点快点!”她急吼吼地催促道,也顾不上练剑。待走到主街,人群早已是密密麻麻地围了好几圈。玉荷喘着气,站定了才开口:“郡主——”孙尚香赶忙捂她的嘴,“别瞎叫!”
玉荷知道她怕暴露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也就依着她叫她玉香。原是孙尚香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过惹眼,府上的大丫头们皆是行玉字辈。她便偷懒起了个玉香的名字。为此婉居里面的小丫头没少笑话她,倒和她们成了一辈人了。
“玉香,这人太多了,只怕是看不成了。”她环顾四周,拉扯她的衣袖想要离开。
“不行!来都来了,我们身形小,挤到前面去不是难事。”孙尚香紧紧攥住玉荷的手臂,叮嘱她:“拉好了,不许松。”
玉荷只得依着她,缓慢向前移动。
两人挤到靠里面的几圈时,终于能看到一点面具边缘的纹饰了。孙尚香努力蹦高,但还是被人群挡得看不见什么。更让她生气的是,越靠近前面的人圈就越拥挤,他们都扒拉开自己身边的人只为能往前进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