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事?”孙权见她没走,疑道。
乔陌知道他还在生气,讪讪道:“属下告退。”
待她走后,才丢下笔,他是不是不该派她去前线?若是受了伤……
她不会受伤的,那么会用暗器,那么能打。孙权这般安慰自己。
但是上次征黄祖时,仅仅半天,就让她受了刺激。
一边想着,孙权的心绪已然是扭成了麻花。
还不如不让她去,也省得在此担心。
修我戈矛
乔陌此番,是跟随贺齐讨伐会稽的山贼。贺齐其人,以征伐山越出名,是以孙权很放心贺齐。但饶是如此,此番也没那么容易。一路过去,遇到山贼无数,剿灭山贼的部队无数,一路奔波到达会稽建安已经是初夏时分。
孙权的意思,是要乔陌在军营中慢慢待着,好好见识一下战场。山贼虽说是落草为寇所致,但并不都是草莽野夫,之前的甘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再不然,困扰孙策的严白虎也绝非等闲之辈。
他们占据山川地形之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况且平素里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事,百姓们既然过得下去,也就不会对他们有多深得恨意。总之,能活下去就行。
说穿了,山贼不过就是想在江东之地上分得一杯羹。
贺齐的永宁长,是当时孙策封的,只是兼都尉一职。他见乔陌来,也有轻慢之意。一介女子,往军营里来,岂不是困扰?但好歹是孙权派过来的人,他也不好太不承恩。
“主公说要在建安设都尉府,以平复建安和汉兴等地,由永宁长您亲自负责。”乔陌对着贺齐拱手道。
贺齐谢过,“此番贼洪明、洪进、苑御、吴免、华当五人率领万余户在汉兴屯守,贼吴五率六千户屯守大潭,贼邹临率六千户屯守盖竹。共计六万余户。”他不过是例行公事地对乔陌诉说简单情况,手指在地图上飞快略过。孰料乔陌却是听得极其认真。
“此番主公下令会稽郡内各县的五千兵马,皆受你调配。”乔陌淡淡地开口说道,“算起来,也是有五六万兵力了。”
“比之山贼所召集的六万户,还要少上许多啊。”贺齐故意说道,探查乔陌的反应。谁知后者只是闻言一笑,“是少很多,但是战场往往拼的不是人数,而是战略。况且六万户听起来吓人,个中又有多少是能上战场的士卒呢?老弱妇孺,也要算进去?”
看样子,对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贺齐笑着化解难堪,“今晚不若设宴,替二位姑娘接风洗尘。”
乔陌自然一口回绝,“大肆宴饮,往往是给敌人可乘之机。”她知道贺齐存着相轻之意,但一时半会也打消不了,索性随他,战场上自会见分晓。
她已经不是在黄祖战场上受刺激晕倒的小姑娘了。
有了第一次战争的铺垫,她相信第二次会做得很好。
贺齐心里也并没有因此而改观,只能说是觉得乔陌或许只是一个识大体的女子而已:“那二位姑娘明日可是要随军一同出行?”梓暮闻言开口道:“那是自然。”她有些气鼓鼓地看着贺齐,不过是性别不同,何必要吃这样的瘪。乔陌拍拍她的手给予慰藉,贺齐感受到梓暮不满的目光后礼节性地笑一笑回应,便拱手作退。
“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乔陌在贺齐走远后,才开口数落。梓暮红着一张脸,打抱不平:“就因为我们是女子,他便如此轻慢,真是浅陋!”语罢,还是气不过,朝着贺齐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乔陌语气严肃起来,“他没有见过你,自然不知你究竟有何种作为,也不会知道你之前都经过了什么事情。你朝着人家的背影啐,你就有理?”
乔陌严肃起来还是一板一眼的,梓暮见了心里不免发怵,不敢开口,只是低着头。
乔陌继续教育她:“有真本事,就适时显露出来,自然就赢得尊重。方才贺都尉虽然轻慢,但也是知晓分寸。可不像你一样背后啐人,两相对比,人家可比你有礼节得多。”
“我知道了。”梓暮的声音轻轻的,像随时都能被风刮走。
“这里不是吴县更不是隐苑,只有自己才能证明自己。”乔陌放缓了语气,轻轻拉过她的手。“女子被人认为是依托乔木的丝萝,是因为古往今来能替咱们扬眉吐气的人太少。世人有此偏见,我们一时也无力转圜。”
梓暮依言点点头,怯怯地承诺:“我会注意的。”
次日不过卯时,贺齐便派人来通知乔陌二人出发。就连派来的小兵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平素里并没有起得这么早。梓暮见状,便知道贺齐故意的。肯定要说什么行军早起晚睡,辛劳得很云云,想让她们知难而退。
乔陌收拾好了,才跟着小兵离开。贺齐的军队尚在城外整顿,见乔陌二人到了,他不免有些吃惊。很快定了定神情,“不承想姑娘起得这样早,倒是在下唐突了。”
“习惯了。贺都尉也是一片好心,怕因为我们耽误行军时辰,我们自然是懂得的。”乔陌语气淡淡的,分辨不出喜怒哀乐。
昨日还与贺齐横眉冷对的梓暮也一改神态,笑吟吟地问道:“不知贺都尉打算让我们如何随军?”
贺齐本是备下了一辆马车,就停在旁边,但见二人目光都没往那个方向去,便会意地问道:“二位是想如何?”
乔陌道:“我们来时的马匹生病了,还得劳烦贺都尉为我们备马。”贺齐旋即让人去准备,又着重加了一句:“要温顺一点的。”
只要不妨事,温顺便温顺吧。梓暮收敛了气性,也不与他争执。贺齐掏出两把小匕首,递给她们。
“这是在下找出的两把匕首,可作防身之用。”他特意在“找出”二字上加重语气,意思在再明显不过:军中男儿可都不用这等女子防身之物。
饶是乔陌再怎么明白事理,对于贺齐的挑衅也觉得是时候反击了,她拿出当日孙权送给她的匕首示意:“不必如此,我们也是有的。”话音刚落,不过一瞬,她便横刀直直抵住贺齐的脖子。贺齐不敢低头,实在是抵得太紧,已然渗出血丝来了。
乔陌另一只手拔出方才贺齐还拿在手上的匕首抵在贺齐腹部,明明是身着盔甲,贺齐却像是感受到了匕首顶在腹部的刺痛感,或许,是乔陌周身散发出的杀气所致吧。
“贺都尉,”她用着一种贺齐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你的偏见也太深了吧。”贺齐背后淌着冷汗,打湿了里衣。
他算是见识到了乔陌的出手速度,还有拔出兵器的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只要她想,兵刃瞬间即出,直取性命。
他还是太小看她们了,也太高估自己。
主公派来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乔陌收回兵刃,正好小卒牵了马来。她们丢下贺齐,翻身上马,试试马儿的灵敏和动作。
贺齐回想起刚刚乔陌的眼神,是嘲弄,也是警告。他抹了头上的冷汗,也翻上马背。
以洪明为首的山贼们的大本营在汉兴,贺齐朝着汉兴的方向行军开拔。他也不傻,若是深入敌境,一时无以为继,只得白白送了这几万将士的性命。更何况,洪明的人马本来就比他多得多。
贺齐叫来传令士兵,让他去松阳,命令松阳长丁蕃留守余汗,以免军队后撤之时没有接应。传令兵匆匆去了,到了松阳时,丁蕃毫无备战意识,自顾自地喝酒取乐。
左右连催了好几遍,丁蕃才不情不愿地传见传令兵。
传令兵传达贺齐的军令后,丁蕃勃然大怒地摔碟子摔碗。好在都是漆器,并没有摔破:“贺齐他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松阳长,与他平起平坐,如今何故差遣起我来了?!”
传令兵见其火大,一时之间也不敢开口说话。左右在丁蕃身边久了,知道他暴躁易怒的性子,又兼喝了酒,怒气更甚以往。听得丁蕃呼吸声稍微平缓了,左右才开口:“松阳长莫气,如今讨伐山贼为重,这等事情咱们稍后再议。只要立下了军功,何愁压不到贺齐?”
贺齐与丁蕃,一个是永宁长,一个是松阳长。两人管理的地方相邻,为此平素没少起争执。左不过就是为了在贺齐面前找寻自己的脸面,为了证明自己也是一县之长。
传令兵见状开口:“还请松阳长即刻发兵余汗!”丁蕃慢悠悠地开口:“这松阳县里兵力分散,我这一时之间也集结不了,你且再等等。”传令兵一时无措,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