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念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还有入宫领宴的八贝勒胤禩。按照规矩,只有福晋能入宫,可孩子们这会放年假—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要是入宫领宴,只能由福晋带孩子过去,谁让他们家孩子年纪小呢。
可俩孩子和福晋,实在是……不太熟悉,这会胤禩也是焦头烂额,说句心里话,他都有些不安。
他们的烦恼,胤禔不得而知,也不关心。皇帝关心的是,之前他让旗下战死旗丁的子弟入宫读书,以年末考核为准,名次在前二十名的,他们的父母、兄嫂,或者是祖父母,都可以入宫领宴。
这个圣旨才是让京城炸锅的旨意,开天辟地,皇上这是真的奖赏习文练武勤快的孩子了!那么,将来孩子有好前程,也并不是一纸空谈,是真的会有喽?
就算前程不可测,可有机会入宫,也是祖上修来的福气啊!
虽然不能奏乐歌舞,但这年的除夕也别样热闹的气氛。胤禔在元月初一的太和殿宴会上,皇后在坤宁宫外命妇宴会上,都将入宫读书名词靠前那些学子的家人叫了出来,当面慰勉赏赐,夸他们孩子养得好。
“孩子们虽然过年给他们放了假,但朕也说了,正月十六正常读书,朕可是要查问功课的。”胤禔一边换衣服,一边吩咐下去。旁边的道琴正在哄孩子,“弘昘真是一天一个样,愈发白胖可爱了。”
“是愈发胖了,我瞧这孩子,怎么比他姐姐哥哥们这么大的时候,都要胖呢?”道琴左右看看,总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太胖了。
“再长长就好了。”胤禔笑道:“咱们的儿子,难道会丑了?儿子像娘,怎么也丑不了。”
这话让皇后也是嗔怪一笑:“皇上又拿我打趣。”
“这怎么能叫打趣呢,这明明是……”胤禔的话未说完,就听外头有人禀告:“御前大臣额驸班第送来了密折,据说有些急,请皇上御览。”
班第送来的,正是李煦从苏州送达京城的密折匣子,之前皇上说过,如果有江南的密折马上送进来。当值的班第,这就来了!
胤禔翻看李煦的奏折,合上折子之后,他摇头微笑:“姐夫,安达,知道什么叫瞌睡天上掉枕头吗?”
“……?”班第有点蒙,“臣下,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胤禔笑着起身,“朕明白,来年又有事情办了!”
元起二年的第一件大事,乃是恩科。新皇登基当年,就下诏转年开恩科,殿试在当年十一月在京举行。各地的院试、乡试,都要陆续安排起来,学政要拟好试题,而皇帝也得决定会试和殿试的题目,虽然到了考试之前还能改,但最好心里有数。
在这件事情完结之前,胤禔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他不愿意毁掉自己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抡才大典。可天不从人愿,总有人会跑来给他添点堵。
江南科场,又出事了,等到这年秋天,各地乡试陆续放榜的时候,江南乡试却除了大问题。苏州刘捷为状元,同榜苏州子弟录取一十三人,不仅是苏州录取人数问题,包括各地在内,盐商子弟甚多。
此举激怒了江南士子,盐商子弟中不通文墨者甚多,这次陆续那么多,必然是主考收受贿络。
数千落榜士子聚集在苏州玄庙观,公推一人为首,众人将五路财神抬进了府学的明伦堂,并且嘲讽主考官主考官左必蕃,副主考赵晋,写下对联贴在府学、贡院的门口,“左丘明两目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还将贡院二字糊上纸,改成了“卖完”。
而总督噶礼的应对方式,更是匪夷所思,他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士子们给抓了,全部收监关押,然后上书朝廷。
但他没想到,在他的书信抵达之前,三织造的密折就已经飞到了京城。胤禔这一次没有勃然大怒,而是非常冷静的召集大学士、六部尚书和南书房学士,并且也没有询问意见,而是直接下旨。
“张鹏翮、鄂尔泰、富格!以张鹏翮为首,你们马上启程前往江宁,给朕将事情查问清楚,然后快马回报!”
马齐却道:“皇上圣聪睿断,只是臣以为,是否要让都察院也派员前去……若是皇上觉得寻常人不成,右都御史赵申乔为人刚正。”
“不必!”胤禔近乎独断:“就让他们去,立刻启程。至于你们,马上叫顺天府、礼部,给朕查查顺天府乡试,朝廷抡才大典,岂能如此儿戏!朕这一次必要杀几个人,以儆效尤!”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众人心中都是一凛,又要因为科场案而流血了吗?
第252章 :皇帝的烦恼(四)
噶礼的人生规划, 原本是在康熙爷的领导之下平步青云,从地方大员、封疆大吏,逐步积累名望,最后回京做大学士。
他对自己的期许还是蛮高的。
奈何命不好, 人到中年, 人生剧本来了个天外突变, 老主子康熙驾崩了!
这下噶总督傻眼了, 他当年可是遵从命令靠近东宫, 谁知道东宫……唉, 一提都是眼泪啊。而新君……新君当年虽然因为序齿排行受人瞩目, 但为人一贯是谦和容让, 对东宫也是礼敬有加。
纵使现在, 新君不也优待废太子一门,可见还是投鼠忌器。自己就再捞一笔,等到两年之后, 上书老迈,辞官回家。到时候里子面子都有了, 一切平安无恙,还能让自己儿子袭了佐领……至于干太, 就让他去关外罢, 天地广阔, 日子也好过些。
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噶礼就和两个主考官勾搭上了, 目标群体就是盐商子弟。
盐商有钱, 需知前朝末年, 盐商子弟冒辟疆请客吃饭,三百只羊只吃羊唇。以噶礼吃御宴的经验来看, 皇上在饮食上都不如这帮盐商会玩花活儿。
前朝那么严防死守,盐商子弟最后还是可以自由参加科举,到了本朝,盐商子弟科举之心更重。可也不是每个盐商家的膏梁纨绔都能踏实读书,还有那个运气可以顺利科举入仕。
既然如此,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考不上不要紧,还不能买个举人的名分?如此,噶礼这个两江总督开口子,一时之间两主考的住处简直门庭若市。
每年在科举之前,都会有人去本省学政那里用文章做敲门砖,哪怕今年混进去许多用银子做敲门砖的人,也没有引来很多关注。
就这样,朝廷的抡才大典,成为了官商勾结之后的垃圾场。
直到张鹏翮这个戴罪立功的老尚书,和鄂尔泰、富格两个新贵到达两江总督衙门的时候,噶总督还觉得,自己能够平安无事。
不过是一个戴罪留任的户部尚书,和两个毛头小子罢了,能查出什么子丑寅卯。
可他万万没想到,实在是小看了鄂尔泰和富格,张鹏翮只管和噶礼泡茶打太极,这两个官场后进却趁着他们喝茶打太极的时候,杀到了江宁知府所在的监狱。
“咱们现在去恐怕是不太合适。”鄂尔泰虽然禀性刚毅淳朴,这些年也历练的有些谋略。富格虽然心眼不少,也办过不少能见的人的、不能见人的差事,可他和地方官打交道毕竟欠一点。
富格作为典型的名门子弟,资质不错那种,心性多少高傲一些,但对鄂尔泰这样外任数年有经验的前辈,他还是很客气的。
“毅庵此言如何讲?”富格道:“咱们毕竟是钦差,直接去衙门提审就是了,难道有什么说法吗?”
鄂尔泰就道:“富兄听我一言,咱们毕竟来了地方上,噶礼可能牵涉在案,这是皇上密旨。但两江地面上还有其他官员,咱们即为钦差,就要把差事办好,不留后患。”
“……你是说,噶礼与此有关,而旁观保不齐是否与此有关。咱们若是直接去,不和地方官府打交道,会落人口实,甚至是打草惊蛇?”
“正是如此。”鄂尔泰也不想自己自说自话,他笑道:“但到了这里,哪位可以为依靠,就得看富兄你的了。”
富格出身相府,父祖两位声名赫赫,若是拉关系,没谁比他更合适。富格倒也不负所托,眼睛一转就是:“那自然要找在本地为官多年,又绝对不可能参与此事的,江宁织造了。”
“曹叔父!”
富格这么亲亲热热的上门了,鄂尔泰跟在身边进门的时候,心道怪道皇上点富格跟着来。和地头蛇打交道简直是无缝对接,谁不知道成容若和曹子清多年相交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