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宫里人口愈发多了,朕想让凌普去做内务府总管,这样毓庆宫支应东西也更方便些。”康熙语气和缓,道:“今年还有数人告老,你的老师张英、熊赐履都已老病告老,你帮朕参详一下,看看如何安置更合适。”
索额图死了,赫舍里氏暂时查无此族,赫舍里家的重要姻亲伊桑阿也死了,太子的老师相继告老。乍一看,好像胤礽和前两年的直郡王一样,身边人才寥落,一时变成了小可怜。
“皇上当初给三阿哥赐名,未尝没有听说主子门庭冷落的缘故,如今太子看着势弱,皇上必得偏袒太子。”帕勒塔如此说道:“毕竟,太子还是太子。”
“那咱们主子还……”萨宾图下意识的想怼一句,结果发现不对,没说出口。
帕勒塔发现萨宾图就是和他闹习惯了,其实并无恶意之后,也不和他计较。只是笑道:“太子毕竟是太子,皇上稍有举动,就会引发风吹草动。何况以奴才来看,皇上对太子,还是偏爱的。”
“帕勒塔这话有理。”许久未露面的沈瞭也道:“皇上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索额图影响到太子,所以皇上在尽力消除影响。未来一段时间,皇上恐怕会加倍对毓庆宫施恩。”
这个想法同胤禔自己不谋而合,康熙已经老了,不管他对“储君”感官上多复杂,他都必须考虑承继问题。在原本的世界中,康熙选择胤禛也不是随手瞎点的,从雍正一生来看,作为封建君主他完成的相当好。
也就是说他不会轻易放弃册立许久的储君,也不会随意指定继承人,如果胤礽被废,理由只有一个:他和康熙的矛盾大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矛盾并不一定全是太子利益和康熙的利益,也可能是两人对于一些问题的看法和理念发生了冲突,多重叠加,太子位置的特殊让他感到不安最后做出什么事情,这都有可能。
等帕勒塔同萨宾图都退出去了,沈瞭突然道:“当年噶尔丹屡次犯边,但皇上却一忍再忍,而且噶尔丹打下什么地方,只要他上表要求赐封,皇上就会允准给他继续加尊号。”
“臣奉师傅回乡归来,在翰林院读书略有所感,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胤禔自然不会当他胡说,否则沈瞭为什么不在刚才就说出来,胤禔轻轻说道:“欲擒故纵。”
“不无可能。”沈瞭道:“王爷留神,倘若如此,日后朝中只会更加波云诡谲。尤其,如果皇上要逼着太子……那您……”
“首当其冲,是一把好刀。”
胤禔冷笑:“不管汗阿玛待我们多好,他都待太子更好。但汗阿玛待太子更好,也不代表太子在他心中重逾江山。不管是让我做刀,还是磨刀石,我已是郡王,便是不伺候又如何!”
“……王爷,臣只是一说,事情尚不至于此。”沈瞭叹道:“臣在翰林院这两年观政,也见识不少了。从来天子废储,想办的都办到了,从无不可能之说,更不必用什么磨刀石。”
皇帝也是人,他会爱重太子,也能喜欢其他儿子。毕竟百花齐放,各有各的好处,为什么不能有欣赏之情?—沈瞭想起送师傅回乡的路上,遇到的那个老太监,他就是这么说的。
至于这花一旦成精,想要脱离赏花人的掌握,去做别的事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送顾先生回南,遇上了顾谙达?”胤禔惊诧道:“顾问行顾谙达,他去江南了?”
“听说要去普陀山。”沈瞭当时也惊讶于世间奇怪的缘分,他还怕自己的师父看太监不顺眼,不成想顾贞观和顾问行居然还聊起来了。
“老师说,那是个有阅历的人,在宫中沉浮多年,全身而退,实属难得。”
胤禔和沈瞭从书房走出来,旁边的院子里,二阿哥正在大声读书,大格格正在教二格格写字。胤禔站在窗外看了一会,拉着沈瞭去了王府花园。
“观政快结束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是留京,还是外放?”
“像我这样的人,留京也不会如张廷玉一样……”沈瞭笑道:“张英大学士因病告老,他儿子张廷玉已经被皇上拔擢入南书房了。要么留在翰林院,要么去六部,我本心还是想外放的。”
“观政结束就要授品级了,到时候看看哪里合适。”胤禔忽而一笑:“鄂尔泰之前也念叨外放,不过他在汗阿玛那里留名了,许是走不了。”
旗民之分,旗人读书考科举,但弓马也没有放下的,在皇帝那都能被提拔一二。希望鄂尔泰不要倒霉的如徐元梦,毕竟他的好前程就在眼前了。
伊桑阿的葬礼是一个结束,为索额图被下狱、瘐毙引发的波动画上了一个句号,康熙借此表明了他并没有想要铲除谁。众人也明白,死了索三一个,幸福千万家,大家都安生。
甚至在这年夏末,赫舍里家的纶布又一次出现在了太子身边,而如德安这样的,也依然做着官。加上太子奶公凌普成为了内务府总管,被称为“南朱北王”的文坛领袖、刑部尚书王士祯依然同毓庆宫有来有往,看上去皇太子还是形势大好。
甚至有人断言:太子若有嫡子,我朝三代无忧矣。
在这样平静的表象之下,不管是作为当事人的胤礽,还是目前抱定宗旨旁观的胤禔,他们心里都明白,这种平静是暂时的,而且马上要维持不下去了。
第181章 :承德惊变(上)
前年裕王生病, 转年好转还监修了国子监,不想今年又病重。康熙原定要带着儿孙们去成德,在此之前,胤禔决定去裕王府探望过这位二大爷, 偏巧前条街纯王府传信说纯王问他是否得空。
既然这样, 胤禔在府里等着富尔祜伦, 见了面胤禔才知道, 富尔祜伦一脸喜气:“大哥, 我媳妇又有身孕啦!”
哎哟, 胤禔乍一听也愣了, 继而笑道:“好事儿啊!”
广延都满七岁了, 这对夫妻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 连康熙都感慨过,纯王府除了福晋还有格格妾侍,怎么就再没有第二个呢?大家都怀疑老纯王英年早逝, 是不是小纯王身体也……嗯哼,但谁也不敢说。
“不想今日还有这么一喜, 对了,我正要去探望王伯, 你要不要一起去?”胤禔道:“听说王伯病重, 之前裕王府还瞒着, 如今消息才传出来。”
“对,大哥等我, 我叫人预备好礼品, 这就叫人送来!”
福全是病的重了, 看见富尔祜伦的一刹那,他老迈的眼睛里流着泪水“七弟啊!”他将富尔祜伦看成了隆禧, 他最近越来越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
从他在先帝面前说“愿做贤王”开始,夜深人静的时候,福全躺在床上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没有这么说,他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样的?
“是你们俩个,你们来了。也好,再晚些,怕是你们见不着二大爷。”短短一句话,福全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身体是不成了。
富尔祜伦最近感情很丰富,一眨眼就哭出来:“阿穆吉!”然后就是一长串满语诉说自己的担心,哭的满脸泪水。凭心而论,富尔祜伦开府这些年,外头叔伯兄弟,尤其是福全这个伯父对他真没说的。
胤禔却发现保泰站在一旁有些出神,这是个单薄瘦高的年轻人,今年才二十一岁。
早年保泰也是在内廷与皇子堂兄弟们一起读书习武,但胤禔与他的年纪相差十岁,只是隐约听说过这位裕王大阿哥、如今的世子,学问平平、骑射也平平。
想想前年袭爵的雅尔江阿头回领差事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他也是受教于内廷,同皇子们一起长大。而保泰这个年纪,却从来没有领过差事,裕王也从未试图让儿子出来办差历练。
抛开龙子凤孙这个身份,保泰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看来这一点二伯父很清楚。但保泰本人似乎只觉得自己缺少机会,听说他最近和老八走的很近,想想也是,这会他们兄弟也就老八还在分管内务府,就算凌普做了总管大臣,也不妨碍这位皇子长袖善舞。
其实这么一想,关于八贝勒深得皇上爱重的说法,实在是太顺理成章了。
“伯父,您保养身体要紧,侄儿们先告退了。”病人也探望了,该说的也说了,该送的礼也送了,胤禔拉上小堂弟打算告辞:“汗阿玛前儿还问起您的病,太后妈妈也很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