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根出了些事情,萨布素招人弹劾,朕正想叫人去瞧瞧。既然你想为朕分忧,那你就亲自跑一趟罢。”康熙命梁九功将弹劾奏折交给胤禔:“你先看看,回去给朕写个条陈送过来,可以和成德商量一下,他做过墨尔根副都统,了解的更多些。
朕已经派理藩院侍郎满丕过去,他是去查案子实情的。你带人过去只管查看墨尔根与萨布素,要深入的看,给朕一个全面准确的答复。”
“嗻。”
顺天府科场案引发的风风雨雨,在事发一月多之后,以主考李蟠被流放、副主考姜宸英自戕狱中而告终。
几乎于此同时,直郡王胤禔奉命离京前往黑龙江将军衙门,调查萨布素被弹劾一事。而皇太子亲自为兄长送行,一时之间,太子、直王相争变成了宵小造谣离间兄弟之情,太子与直王依然是感情深厚的骨肉至亲。
“这段时间,孤常常想起前朝的徐经科场案,因为徐经、唐寅为人高调,又受到主考程敏政的赏识,结果入京会试之后,就被人造谣说贿赂考官,哪怕徐经、唐寅根本没考中。
但,最后徐经抑郁而死、唐寅一生不得志,程敏政出狱不就被活活被气死,弹劾的那个御史被降职……各打五十大板,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朝廷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样,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压根说不清,也没法说清。”胤礽笑的有些奇怪:“前朝难道不知道程敏政委屈?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拿出来平息士子们的议论。李蟠被流放,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胤禔看着他高谈阔论,心里揣测着他的意思,最后笑道:“但太子不必担心,您是储君,这种事情不会牵扯到一国储君的身上。”
“……那也是多赖汗阿玛庇护。”胤礽似笑非笑:“大哥能平安离京,也是汗阿玛庇护。咱们啊,虽然也是娶妻生子,嘴上留毛,呵,在他老人家眼里,却还是小孩子。都是孩子,大哥听说没有,您那两个差事,已经被汗阿玛交给雅尔江阿和几个弟弟了。”
“那也是应该的,我这一走,起码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胤禔瞧着马队,状若无意道:“也不能让朝廷的事等着我。再说,汗阿玛也想看看弟弟们才具如何,选人才辅佐您嘛。过段时日,想来太子就能发现,咱们的弟弟里,能干的可不少。”
这话说的让胤礽心中皱眉,面上却道:“大哥说的是,弟弟们能干,我也替汗阿玛高兴。倒是大哥你,萨布素将军与你也算有同袍之谊,大哥可要秉公办事啊。”
“太子说的是。”胤禔不痛不痒的表示,让胤礽的拳头砸在了棉花上。
恩绰·多拉尔牵马上前,行礼道:“王爷,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胤禔对胤礽道:“太子请留步,臣先走一步,归京之日,必与太子共饮长白老酒。”
“长兄保重,京中勿需忧心,府中太子妃自会关照,弘晗在宫中也有汗阿玛与弟照看,请。”
看上去,也端的是温情脉脉,棠棣情深。
但两个人都对面前的这个人升起了绝大的防备,胤禔对胤礽语气中“孤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胁颇为反感;而胤礽也对胤禔那些似提醒、似挑拨的话有所警惕。
胤禔带马远去,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胤礽也骑在马上,两人遥遥相对,最后胤禔抱拳,纵马远去。
临走的时候,直郡王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和媳妇交了个底,让她开春之后只管带着孩子们去园子里住。到了弘晗休沐的时候,只管让苏日格带侍卫去宫外接他,不要不放心。如果出了什么事,明珠舅舅与舅母就在自怡园,富尔祜伦和胤祺也在自家园子里,侍卫就守在外头,互为犄角。
还有沈瞭,这次他和富尔敦、鄂尔泰都考中了进士,尽管名次不尽相同,但也不要紧。富尔敦和鄂尔泰都是旗人,名次不好出身来凑,总会有个好去处。而沈瞭,胤禔不放心的就是他,这会他和成德都不好出面关照他,只能先放着他在翰林院里坐班了。
胤禔暗暗储才,让他们低调再低调,切记嘴上要时常“牢记圣恩”。谎言说了一万遍就是真话,自己相信别人也会相信,只有这样才能让康熙、让胤礽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自己已经在新手村混了小二十年,猥琐发展不让人关注自己的积累,胤禔渡过这一劫,更得藏着尾巴做人。只是这一次也给了胤禔一个警告,有时候自己不动手,人家也会动手。自己想安静,别人却不想安静。
不管这次的事情是谁最初到处泼脏水的,胤禔都该先下手为强,他早早下手,说不定能够控制局势。吸取教训呐,胤禔遥望京城,他的后手才开始,都洗干净脖子等着罢。
时间慢吞吞地步入春季,京中开始给龙子凤孙们种痘,宫中和宫外各府风声鹤唳,开始了一系列跳大神的求神流程。而朝中各项事务走向正轨,进士们开始选馆,沈瞭和富尔敦、鄂尔泰都被选为了庶吉士,还有张廷玉和年羹尧,高其倬,史贻直等人皆入选。
这倒是应有之意,以前朝例子来看,从进士选取庶吉士的时候,从来都是以年轻、才华为标准。因为庶吉士为朝廷储才,所以年纪越轻越容易被选中。
就在新科进士们开始观政的当口,郭琇在康熙深思熟虑之后,将他放在了湖广总督的任上。湖广熟、天下足,湖广为朝廷钱粮重地,需要这么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也晓得体恤民情的人主政。而康熙也是怕了郭琇放炮的本事,不敢留他在京城做官。
郭琇高高兴兴的上任,康熙虽然没有严厉处罚佛伦,却勒令佛伦致仕回家,郭琇也算为父亲讨了个公道。而高士奇也终于回到了京城,就在观政进士们开始六部习学的时候,某日富尔敦回家,居然见到了这位老学士。
作者有话要说:
主动出击。
以及,明代的时候进士选庶吉士是“选馆”标准是年轻且名次靠前,为国储才,后来号称储相。清朝是从雍正开始,进士选庶吉士变成了考试,在保和殿。等到三年庶吉士观政学习结束,再考一次叫散馆。
乾嘉时代开始成为定例。
第166章 :反手一刀(上)
高士奇奉命回京, 进城当天就被召入宫中拜见天子,君臣叙话不到半刻,高士奇痛哭流涕。
他在康熙跟前哭的抬不起头,都是真心实意的伤怀。他老了, 在侍奉母亲在家乡平湖闲适恬淡的生活之后, 他半点都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
伴君如伴虎, 权力中心的血腥和诡谲没人比多年在南书房侍奉的高士奇更了解, 如果有选择, 他真是不想回来。可康熙已经三次下诏, 高士奇也没有办法, 只好奉命回京。
于是, 在君臣二人回顾过去的时候, 借着谈到朱彝尊等故人之时,高澹人狠狠地哭了一场。
“当年臣还想同朱先生争宠,唯恐他在皇上您面前更得圣心, 现在想想,何苦呢。”高士奇拭泪道:“只一心为圣上办事, 侍君至诚,何苦想那么多, 唉, 当局者迷啊。”
康熙看着他也很动容:“是啊, 这么多年,世事变异, 也难怪你有此感悟。朕这次叫你回来, 也实在是身边少个说话拟旨的人, 澹人你就如过去一样值宿南书房。咱们君臣还如从前一样,你先下去休息两日, 然后就来南书房当值。”
“臣遵旨,谢皇上体恤。”
高士奇回京第三天,就在大内见到了成德,时过境迁,不管当年因为徐乾学他们弄出多少是非,如今高士奇同成德也算是一见泯恩仇。不仅如此,俩人还能一起怀旧,说说当年事。
“前些日子阿玛还提起您。”成德道:“说论起本朝谨慎机敏,当以君为先。”
明珠的原话可没有这么好听,明珠说的是“高澹人那条狐狸,溜须拍马揣测圣意落井下石弄权算计,那都是第一流的!你们兄弟拍马也赶不上。”
成德忍不住抽了下嘴角,笑道:“澹人回乡多年,而今被皇上特地召回,阿玛也想和您聊聊。下月家母过寿,到时人来人往太过热闹,反而不美。”
“我也不隐瞒,或许您也听说了,之前京城好一场风波,连我们家都险些扫进去。若是澹人先生得空,不妨最近过府一叙。”
那桩风波高士奇也略有耳闻,正巧,他也想寻个人问问。而这个人不能不熟悉,可以有立场倾向,但是自己要明确他的立场,以便于去芜存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