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室一片安静,即使是塔卢斯也只是百无聊赖地把桌子上的《魔法防御理论》翻得哗哗直响,当乌姆里奇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看向他的方向时他就停止了这种表达不满的动作,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轻轻地把书翻到了下一页。乌姆里奇显然觉得自己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她的心情非常好,如果她的黑天鹅绒蝴蝶结可以出声的话,此时应该哼着那种最腻人肉麻的老情歌。
我并没有时间和赫敏说起我的怀疑,黑魔法防御术之前短暂的时间里我们都在听男生们向我们七嘴八舌地讲述特里劳妮教授收到留用察看的事情,我原以为赫敏会无动于衷,毕竟她一向都认为占卜只是一种耸人听闻的谎言,而且特里劳妮应该是整个霍格沃茨唯一否认她能力的老师——即使是乌姆里奇也不得不承认赫敏能够把那本《魔法防御理论》倒背如流。但赫敏听到这件事之后就表达出了相当大的忧虑,她认为特里劳妮的留用察看代表了一个异常糟糕的信号,即魔法部对霍格沃茨的干涉和清洗已经开始由决心表现为了行动力。
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晚饭后我们刚刚走进公共休息室,安吉丽娜就用一种空洞的声音对男生们宣布:“没有魁地奇训练了。”
“开什么玩笑!”哈利喊了起来,“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我连打呵欠都很小声!”塔卢斯大声说,“她还要怎么样——”
“我知道,我知道。”安吉丽娜痛苦地说,“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今天晚上的训练取消了,她说她还要考虑考虑……”
“她要考虑到什么时候呢?”罗恩愤怒地问,失去常规训练时间的他比哈利和塔卢斯都要惊慌,“她批准了斯莱特林,凭什么就要为难我们?”
其实我们都明白乌姆里奇这么做的原因——今天课堂上的风平浪静无疑给了乌姆里奇一个崭新的工作思路,如果只要拿捏住这些学生在意的东西就能让他们闭嘴,为什么还要费口舌去在课堂上和他们争论?既然终于找到了一种方法,她自然不愿意过早放弃这个送上门的把柄。
“往好的方面想想,至少你们多了一个晚上做作业。”赫敏试图安慰三个男生,但显然起了反效果,我们两个女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男生们对魁地奇的执着和狂热的,塔卢斯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男生宿舍,哈利和罗恩则极不情愿地开始在休息室里找位置坐下。
“我得去爸爸的办公室了。”看了看时间,我对赫敏说,“待会儿再见。”
赫敏安慰性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到了正在和其他女生聊天的金妮身边,从书包里掏出了织针和毛线,然后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摊在膝盖上准备阅读。
我很熟悉爸爸的办公室,如我之前写的内容提到过的,我小时候有不少时间其实是在这个办公室里度过的,对于其他的学生来说这间屋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令人感到愉快——放着几百个玻璃瓶的架子,各种装着黏糊糊的动植物标本的玻璃罐,还有没有写标签五颜六色的药剂瓶。妈妈总说爸爸的办公室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但是小时候的我并不这么觉得。后来我才知道只有我去爸爸的办公室玩耍的时候爸爸才会变出很多柔软可触碰的光球浮动在我身边,避免我翻箱倒柜的时候被碰到磕到,而当我不在时,那个办公室给所有学生的印象只会是阴森、恐怖、让人后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关上门。”当我轻轻敲了敲门进去之后,爸爸坐在办公桌后面头也不抬地对我说。
“是,教授。”我小声说。
办公室靠近药材柜的角落已经支起了一口坩埚,我刚刚想走过去,却听见爸爸开口道:“先坐下来。”
他指了指和他相对的一把靠背椅,依然低头在用魔杖指挥羽毛笔飞速从一本书中誊抄着什么。
“我不想浪费时间,”爸爸用他上课的一贯语气对我说,“该知道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那些计划愚蠢至极漏洞百出,我从不指望波特他们几个能比在我的魔药课上更聪明,但你居然和他们掺合在一起,我非常失望。”
“你们?”我敏感地反问,“我不明白——”
“大人有大人了解消息的途径。”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波特那群人自以为是惯了我不想置喙,你不要被他们影响,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我懂事之后从来没有忤逆过爸爸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语气之下,脑子有个声音提醒我这个时候应该立刻点头然后收拾书包去角落里按照他的要求重新配置一份增强剂,但是我却听见自己用极小的声音反问:“我自己的事情是什么?”
爸爸终于抬起了头,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也锐利得像两把刀片,我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被人扫视灵魂的感觉,但我没有移开目光,沉默拉长了我对时间的感知,我觉得自己的眼眶开始隐隐发痛。
过了不知道多久,爸爸终于轻声问:“这很难想到吗,艾莉丝?”
“我觉得好多事情都在发生变化,”我强迫自己不要软弱地低下头去,只是揪住了自己长袍的下摆以平息突然涌上胸口的复杂情绪,“好像……一切都在变得不同,你和妈妈也在做和从前不一样的事情,为什么我——”
我没有想到是爸爸首先移开了目光,他靠在了扶手椅上半闭上双眼,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平静地打断了我的话:“从过去到现在,艾莉丝,我只做一件事情,也只能做这一件事情——保护好你和你妈妈。”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真正懂得这句话的重量,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的父亲罕见地显露出了一种疲惫。我在当时把这种疲惫归咎于自己试图反抗他的决定,而当我自己做了母亲,站在庭院里对着坐在飞天扫帚上乱飞的儿子们无计可施气得跺脚时,我突然明白父母的力不从心其实是被迫去承认随着儿女逐渐地长大,自己其实也在一天天不可逆转地老去,我们无法终其一生把他们藏在自己的羽翼里。
“你需要的配料都在柜子里,要求在这张纸上。”爸爸恢复了常态,他把桌子上那张刚刚写完、满是密密麻麻小字的羊皮纸推到了我面前,“时间——宵禁之前,直到你能配出我满意的东西为止,每天晚上和今天一样的时间来我办公室报道。”
在我低头试图借助昏暗的灯光看清楚纸上的小字时,整个办公室突然明亮了起来,几个散发柔软光芒的灯球从我爸爸的魔杖尖向我缓缓漂浮过来。这张纸上并没有写有关增强剂的任何内容,它比我之前配制过的所有魔药都要步骤繁杂得多,而根据这上面的提示,整整一张羊皮纸上的步骤需要在五分钟之内完成。
“吐真剂的解药?”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爸爸的椅子,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我刚刚爬进胖夫人的肖像洞口,霍格沃茨就响起了宵禁的钟声。我从来没有因为熬制魔药如此狼狈过——浑身上下都是浓重刺鼻的糊味,魔杖尖也凝固着一团黏糊糊的灰色胶质(因为我昏了头把魔杖尖当成了锡质勺放进坩埚里搅拌,然后成功炸掉了今晚的失败品),我怀疑自己头发上可能还缠着几根地中海鼠尾水草,但是现在我只想赶紧找到赫敏和三个男生。好在他们还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到宿舍休息,看起来也在讨论什么事情,塔卢斯手上还拿着一面看上去很普通的镜子。
“蒙顿格斯。”我刚刚对赫敏说完爸爸知道了我们的黑魔法防御小组计划之后,赫敏就简单地解释道,“他当时在猪头酒吧保护——”
“监视!”塔卢斯恶狠狠地说。
“——保护我们,还记得吗,当时离我们挺远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一个又矮又胖全身裹纱巾的女巫,那就是他。”赫敏露出了一点懊恼的神情,“现在整个凤凰社都知道了这件事,斯内普教授知道一点也不奇怪。”
“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困惑地看向他们。
“我们刚刚和小天狼星还有我爸说了会儿话。”哈利指了指塔卢斯手上的那面镜子,“这是双面镜,他们告诉了我们不少事情——韦斯莱夫人也反对这件事,特地托他们来劝告我们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