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的每一张桌子都被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坐得满满当当,O.W.L.考试明明就在一年之前,现在坐在他们的身边看着他们愁眉苦脸背书的模样却觉得那段日子已经异常遥远,记忆就是这样一种会捉弄人的东西。
远离桌子的书架则显得非常冷清,我把那本《空间类魔法进阶之无痕伸展咒》放回了书架,因为被触碰,好几本厚书发出了不满的哼哼。我站在那里习惯性地又扫了一眼整个书架,依然没有其他书被还回的痕迹。
当我开始准备收拾书包回格兰芬多塔楼时,我又看了一眼地图。哈利他们应该已经结束了魁地奇训练,一群人正挤在更衣间里大概在开会,赫敏已经坐在了休息室的壁炉面前,德拉科依然待在那个盥洗室里,看起来和几个小时前一个位置没有挪动过,他身边的那个小小的黑点的确是桃金娘没有错。
即使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仍然是他会不会是生病了,晕倒在那里没有人管,也没有人知道——因为他这几周来上课时的脸色都活像个幽灵(罗恩原话),而且根据哈利披着隐形衣跟踪克拉布和高尔得到的消息来看,他们两个对被安排这种放哨活动已经非常不满,在幻影显形的课上和德拉科已经发过好几次牢骚。
盥洗室外面静悄悄的,我用魔杖瞧了瞧活点地图,把它变成了羊皮纸放进了书包,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决定忽视门口的男生标志,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门。
但是德拉科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歪倒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不省人事,他背对着门低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双手扶着水池边。
“你可以试着告诉我。”女孩子温柔的声音从一个隔间里传来,“没关系……而且我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那个女声显得有点苦涩,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说不定我还能帮忙呢,别看我是个幽灵……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有的人说好要来看我但是转头就忘了,我还听说他最近谈了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
“我没有人可以说,也没有人能帮我,”德拉科的声音在发抖,他的身体都在颤抖,“如果我办不成……他想让我死,如果我……也没什么差别,我不是傻子,他们都想让我死……我没办法……”
“那聊点让你开心的好不好?”哭泣的桃金娘说,“你上次说的,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女孩,她肯定不想让你死……我也不想让你死,虽然等你死了我会很欢迎你和我共用一个抽水马桶。”
“如果她知道是我……”他抽噎着抬起头,然后猛地转过身来。
大概是他哭得太投入了,才会直到抬起头来才通过面前的破镜子发现我正好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我应该趁着刚刚他没发现我的时候就直接缴械他的,和他几乎同时举起魔杖的我有点后悔地想,我可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在我们开始打架之前,”我扫了一眼这个狭小的盥洗室,想寻找一个比较好的、不容易被反弹的魔咒伤到也不容易击碎物品发出巨大声音的角落(然后发现并没有这种好位置),“我说一句,桃金娘说得对,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从前不会估计以后也不会,哪怕那瓶酒里的毒药是你下的。”
听到我说话的桃金娘探出了珍珠白的脑袋,在她尖叫出声之前我眼疾手快地给她施了无声无息和闭耳塞听,这个盥洗室虽然偏僻但并不意味着不会有人从附近经过。如果要偷袭我刚刚就是个很好的机会,我已经做好了让桃金娘闭嘴之后魔杖就脱手的准备,但是直到我转过身来重新面向德拉科,他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握着魔杖的右手甚至往下垂了几分。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像之前那样辩解,说一些类似我没有证据的话。”我轻声说。
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靠在了脏兮兮的水池边上:“反正你也不会相信,不是吗?”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德拉科·马尔福。”在那一刻我发现我好像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那种强烈的、想要追上去弄清楚他在做什么的情绪,在他这种破罐破摔消极灰败的视线之下我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力。“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你虚荣、自大、刻薄、胆小、却认为身体里流淌的血统比大多数人都高贵……我也知道你嫉妒……不仅嫉妒别人的能力,还嫉妒别人用血泪换取的荣耀……然而那个时候我选择性地忽视它们,因为那个时候我喜欢你,不管这份喜欢是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朋友还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担心失去你的陪伴。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我相信你会用最肮脏的字眼侮辱我的家人和朋友,也相信你会因为渴望权力倒向乌姆里奇做她的帮凶,更相信你对邓布利多带领我们做的一切不屑一顾……”
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含混的笑声。
“但我不相信你愿意杀人。”我的魔杖尖一直稳稳地指向他。
“艾莉丝·斯内普。”他的右眼还在流泪,脸上却露出了平常最常见的那种饱含轻蔑的笑容,下巴微微抬了起来,“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说得对,直到现在我对你到底想做什么仍然一无所知…...我对现在的你一无所知。”我点了点头,“我只了解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我知道他虽然从来都算不上好,却也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所以他才会把自己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看着他整个人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靠着水池慢慢滑到了脏兮兮的地面上,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魔杖在他右手的指尖摇摇欲坠。
“别以为我不敢!”正当我试着想靠近他时,他突然抓紧了魔杖指向了我的鼻尖,眼睛通红地说:“告诉你,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似乎指望我因为他刚刚的动作后退,发现我没有动之后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了出来,顺着他苍白的脸颊落到了衬衫领口上。
“我没办法在乎。”他喉头哽咽了一下,“如果我办不成……他们想让我死,他们都想让我死……还有我的父母……我没办法……只剩下我……”
“你可以去找邓布利多。”我蹲下去对他说,“你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会原谅你的,邓布利多教授肯定会帮助你——”
他就像听到了什么格外好笑的事情一样,一边摇头一边大笑出了声,良久,他抬起了头用流泪的眼睛看向我,嗓音沙哑得根本不像他的声音:“邓布利多?”
“他想找你谈谈不是吗?”我自以为察觉到了他的松动,带了一丝热切对他说,“你想想看,神秘人复活了那么久都不敢公开活动,更不敢靠近霍格沃茨,就是因为他害怕邓布利多!你把你知道的事情,他让你做的那些事情都告诉邓布利多教授,也许邓布利多还有办法能保全你和你的家人,现在回头还不——”
“晚”字卡在了我的喉咙里,他伸出了一只发抖的手抚摸上我的脸,我下意识地想躲开,但是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已经濒临崩溃了,我在那个时候接近冷酷地思考,如果我能给他一点诱导……如果我能推他一把……或者这个时候给他一个摄神取念咒说不定就能搞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太晚了。”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停在了我的眼角,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只是在喃喃低语。“已经……我什么都没有,不管是——”
“你还有家人。”我看着他眼神涣散的眼睛,“想想清楚,到底是谁在带来危险,带来动荡、战乱和不安……是谁让你家到如今这个地步,真的是哈利·波特和他的父亲吗?真的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吗?”
“你现在当然为他说话,哈利·波特……”他猛然晃了一下脑袋,像在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我知道你们两个——”
“我曾经一直都为你说话,”我的魔杖已经缓慢地移到了他的额头上方,虽然我从来没有试过无声的摄神取念咒,我慢慢地问,“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你让我去找邓布利多。”在我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开始默念咒语时,他突然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