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石州显得无辜:“这一回,我可真没骗你。因为毒性激发,你的身体耗损过度,所以得缓一缓,你就耐心一些。只须一日。”
沈翌无法与这种人共处:“那把我留下,你走。”
柴石州笑了一下:“留你一人在此,我岂能放心?你的身体无法动弹,要是让山间野狼叼了去,伤心的人,可是不少。”
“生死由命……你……放开!”沈翌正说着,一只手已从腰间横过,箍在眼前。
“你走不了,我不想走。既然这样,反正都要抱,倒不如抱得舒服一点。你说,对吗?”柴石州凑到他耳边细细呢喃,看他唇瓣一动,似要说些什么,立即扳过他下巴,低头吻上。
“唔……柴石……”沈翌极力挣扎,把余下的气力全都赌上,仍是无济于事。
许久,柴石州将他缓缓松开,牵着一缕银丝,片刻断开。
沈翌从未受过如此冲击,此时脑海中空白一片,这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感觉。被一个男人亲吻?还吻到不屑反抗的地步?沈翌觉得自己下作。
柴石州望着他微红的脸,自然而然往自己的意愿想去:“只有这样,你才能安静。而且……”顿了顿,含笑道,“你也不是不喜欢我。”
沈翌岂能受得如此欺辱:“柴石州!你别欺人太甚!”
柴石州在他唇上的润泽处一抹:“欺都欺了,还有什么好说?呵,其实刚才到最后,你做得挺好,很出乎我的意料。”
“卑鄙无耻!”沈翌怒得迸出四字。
“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我。哦,当初你说什么来着?”柴石州佯作冥思苦想,“想起来了,你说我为人谦逊,熟知兵法,定然前途无量。”
听到这里,沈翌蓦然怔住,极力回头去认清验证,哪知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难偏分毫。
沈翌带兵打仗也就那几年的事,且极少夸人,能被他夸到这个地步,仅有一人。
*
那个人,早已经死了。死在西临鸣风山。
那时大军全力追击乱军,一路追进鸣风山,就此被困五天五夜,最终由一个名叫邹亭的副将带众人冲出重围。一场混战过后,邹亭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死于那天骤起的风沙。
从小小兵长升到副将,邹亭只用了两年时间。
两年里,沈翌与他可谓无话不谈,夜夜分析战局,常说着困了,便同榻而眠。
沈翌难得有好友,然后,他死了。
没有人知道,也许邹亭到死也不知晓,那位少年将军深藏的心思。
过去的情,断了就忘了,再无人提起,为何偏偏又……
*
“邹亭已经死了。”沈翌如是说。
“九州捭阖归去,记之宛丘鸣风。”柴石州念得极轻,在他耳畔呢喃,“我都知道。”
心弦蓦然颤动,这诗句不正是……沈翌表情凝固如冰,心笑道,又如何?
他说,知道?知道又有何用?他是柴石州,不是邹亭。
倘若往深了想,当日大军被困鸣风山,折损过半,很有可能是他的计谋,他意图陷害沈家。但,他后来为何出手相救?
柴石州笑道:“你总是这般执拗,一直没有变过。在夕照楼见你,我才知道,你还是当初那个沈翌。害你弟弟,随时都可以,我一路跟着你,其实,是我自己的意思。呵呵,你做这么多有什么用?即便为了沈家,你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沈翌冷笑:“再如何,我也比不上你,柴大公子。”
“如果我只是邹亭,而不姓柴,那你待我,应是不同。”柴石州说着,双手搂紧沈翌。
“你不是。”沈翌淡漠说着,心底却起了无上波澜,如深夜的昙花开绽,瞬息静美,又凋谢徒然。
能念出那句话,他是邹亭,而他,却是柴廷之子。
一贯冷静的沈翌,突然间,无法思考任何事,眼前尽是当年的邹亭,死在漫天黄沙里的邹亭。当年在沙漠里寻了他七天七夜,最终昏厥被人抬回营地。
这件事,只有当时几个近身兵卫知晓,回了京城,便若无其事,绝口不提。
一只手,微凉,探入衣里。他说:“我记得,你这里,有一道疤。”
触感温柔,沈翌的冰冷神色终究起了变化,想把他推开,却是有心无力,任人鱼肉。
一道影子缓缓覆上,当冰凉触上那道伤疤,朦胧间,有人说:“如果,我是邹亭,你不是沈翌,又该如何?”
沈翌眼里的寒冰正在消融,他说不清此时的感受,是被迫顺从,还是回到当年的宛丘大营?他不清楚,也来不及弄清楚。因为周身瘫软无力,一切来得太快。
过去渴望的,以为早已熄灭,哪知被人轻易挑拨,死灰亦复燃。
心若止水,冷若冰霜……忽然间,万籁俱寂,他只知道一件事:邹亭没有死。
“至少今夜,你不是沈家之子。”
一句话,瓦解,如此轻易。眼瞳化冰为水,冰川上将落未落的清澈泉水。
时间过去得太久,久到令人无法抗拒。曾想过他回来,却不曾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卸去束缚,温热带来更敏锐的心悸,意欲放纵……邹亭,回来了。
第129章 物尽其用
不,他不是。望着身边熟睡的人,沈翌对自己说。
回想他的言行神色,哪有一分像是那个人?然又不可否认,他是。
把一切归结于太过想念,待身体的余温褪尽,便一如往昔。连同那些看似激烈的痕迹,几日过后,也会消褪殆尽,什么也不会留下。
他也说了,只是昨夜。从这一刻开始,他是柴石州。至于邹亭,已死在西临。
开始,结束,行色匆匆。如此足矣。
想得到的,已经得到,而得到不该得到的,则是贪念。久之,天责。
身体已能活动自如,虽然有些许酸痛,但比起战场上的伤,这些痛,根本什么也不是。
静悄悄地离开那人怀抱,顿觉有些冷。冷静地披上衣衫,再看向那个睡梦中的人……沈翌告诉自己,这种感觉,叫做陌生。
沈翌离开洞穴,打算独自寻路返回。殊不知,身后睁开一双眼:“当真绝情。”
*
虽知位处繁吹谷后山,然此处过于偏僻,那人能把他带到这处地方,定然事前下了不少功夫,否则整整一日的时光,不可能无人找来。
沈翌探路前行,曲折之间绕了不少路,过了午后,再到日暮。
在山道上见谷中举火零星,想必是沈翎命人找寻,沈翌不愿惊动任何人,便轻履划步,避过众人,借道返回所居的屋舍。
只当进门一瞬,眼前银光乍现,剑锋森寒,闪身一避,仍是削去不少发丝。
沈翌手中没有兵器,而房中又漆黑一片,委实寻不得可用之物,迫于无奈,只得循着对方出招的气流运转,加以闪避。
说也奇怪,对方分明手中有剑,却在第一招过后舍弃不用,甘以赤手相搏,即便如此,攻势亦是不减,更有步步紧逼之态。
他这是做什么?沈翌难以理解此人的目的,若是挑衅,胜了便可,若是偷袭,更不应该弃剑。除非……是试探。
沈翌久经沙场,隐约猜出几分,故趁对方一掌噼来,迎面而上。
只听暗处一声惊唿,迫在眼前的掌风骤然停歇。沈翌冷冷道:“出来。”
漆黑中星火闪现,继而烛火通明,沈翎正躲在花冬青身后,藏在角落。
一见兄长眼神冷冽,沈翎吓得心头一胀,像是做错事一般,低着头走到兄长跟前:“哥,你身体好些了吗?有无哪里不舒服?”
沈翌见此阵势显然不悦,即便知晓沈翎诸人乃是出于好意,眼下的状况也由不得他有半分愉悦。终是皱眉相对:“你们,是为了试我?”
沈翎看出兄长动怒,说话自然弱了几分:“是。”
气氛有些压抑,越行锋站到沈翌身边,往他肩上重重一拍:“试试就试试,何必生气呢?你弟也是担心你。不过,现在好了,刚才那么一试,我便知你的毒已经解了。”
兄长不再有性命之忧,沈翎听了自是高兴,细看他的面色,确是不再苍白。
此时,默在一旁的花冬青两臂抱怀,往沈翌的脖颈处轻轻扫一眼,不动声色,顿了片刻才开口:“那人终归没让你死,还算有点良心。不过,似乎玩过头了点。”
一般来说,沈翎听不懂隐含深意的话,这回也是一样。看花冬青笑得很有层次,一时之间也说不清里边含了什么意思,但看越行锋那头,他居然又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