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86)

可二更一过,人全睡下,外头那人自然而然去了里屋。

沈翎倚在越行锋怀里,任他抱着,眉头深锁,全无睡意。时而有手在腰间掐着,他也懒得理会,连动也懒得动。直到那手劲逐渐加重,才痛得叫出声。

越行锋侧卧着,待沈翎自己翻身过来:“怎么不睡?榻子太硬了?”

沈翎摇摇头,很快忘了腰上的疼:“那个柴石州,真的为柴廷办了不少事。柴廷平日只说不孝子游历不归,也无多人怀疑,哪知现在一出现,居然成了叶家的义子。太可怕了。”

“为父亲、为家族办事,天经地义,换成你,也会这么做。”越行锋对此看得很开。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越行锋不得不承认,柴石州可算把这句话做到极致。

“柴家的手居然已经伸到这里,眼下沈家失势,再这么下去,恐怕连个骨头渣也不剩。”沈翎忧心不已,更加难以成眠。

“你哥不是来了么?”越行锋忽然来了句,见沈翎吃惊,浅浅一笑,“你也想到了?我就说,你哥要是真这么闲,早被你爹按着成亲了。我想,他多半得了消息,所以才借此机会随你前来。不愧是沈少将军,名不虚传。”

经他这么一说,沈翎才忆起兄长在宴上的表情,看似漠不关心,却时不时往柴石州那边瞧着,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但沈翎细细想来,兄长的眼光里,似乎全无杀意。

沈翎问道:“你觉得我哥会怎么做?”

越行锋想了想,拣了不大重要的说:“你哥就一个人,且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求助于任何人。单凭一人之力,顶多只能打探打探消息,不会轻举妄动。这一点,你可放心。何况他还得顾着你不是?”

想起往昔军中传言,沈翎自是担忧:“单枪匹马的事,他可没少做。”

越行锋把人搂紧:“反正不需要你做。难不成……你还想着帮忙?”

沈翎把头往那胸口埋了埋:“我也帮不上。”

“你现在可是花家少主,可别忘了。”越行锋提点道,“若真有个什么,你可以救他。”

“我?”与兄长相较,沈翎向来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想不到今时今日竟是不同了。

“对,你可以。”越行锋察觉他眼皮时不时一顿,想必是宽了心,便犯困。

沈翎果真很快睡去,越行锋扯过薄被将他裹紧,眼角瞥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在花家的院子,又是这个时辰……越行锋淡然一笑,心照不宣,随即翻了个身,与沈翎一同睡了。

*

夜风微凉,沈翌紧握一枚短镖,前往九重溪中段。远远见僻静处站着一人,随即挥手甩出那枚短镖,转身便想离开。

短镖生生钉入石壁,那人白衣一闪,拂过粼粼碧波,将沈翌拦下:“走得这么急?”

沈翌冷声道:“你要我出来,我出来了。人已经见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柴石州道:“不满意的人,是你。你以为我没见你是怎么瞪我的?跟见了仇人,恨不得扑过来,把我啃得一干二净。”

沈翌将他递来的手撇开:“难道不是么?你们柴家,多年以来,除了陷害昭国公府,还会什么?哦,还会勾结江湖中人,不择手段。”

“说到勾结,我柴石州如何能比得过你们沈家?我不过早年受叶堡主恩惠,后来为了报恩,顺道认他做了干爹,这有何不可?再看看你家,居然娶了花家小姐,如今还犯下欺君之罪。说到不择手段,哪里及得上沈恪?”

柴石州说这话,显然胸有成竹。的确,他没说错半个字。

沈翌量柴石州没这个胆:“那你想如何?在繁吹谷,你做不了任何事。”

柴石州注视他的眼神,从咄咄逼人转变为温和:“我要是做什么,岂非不自爱?你放心,这是商家的地盘,我绝不会造次。”

不知怎么地,沈翌竟是轻易信了他,顺着说道:“自己说过的话,还请务必要记得。若沈翎有个三长两短,无论是谁,那罪责,我都会归到你头上。”

柴石州愈发喜欢听他冷冰冰的音调:“若归到我头上,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追着我不放?这样想来,我倒是有些期待。”

沈翌感觉他说话越发轻佻,盛气凌人,甚至是狂妄。倘若再纠缠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背过身,踩上溪水沉浮的石滩:“告辞。”

“你果然急着走,不听我把话说完?”柴石州并不急着拦他,似乎很清楚,他不会走。

“你说的还不够多?”沈翌果真停步。

“还没入正题,如何算多?”柴石州走到沈翌身侧,与之相距不过二指,步法悄然,沈翌无所察觉,“沈少将军,上回吃了我的解药,身体可好?”

沈翌想来,近两日驱动内息,并无翻腾之感,应无大碍:“无须挂心。”

柴石州沉声道:“怎能不挂心?少将军的药,还有六颗在我这里,若少一颗,只怕少将军性命不保。”

沈翌即刻转身,险些撞上他脸孔,好在战场上磨练出的敏捷,极快地将身体移开。

柴石州又道:“那种毒,需服药七回,方可化解。若少一回,死状皆是惨烈非常。少将军,你可要想清楚。”

“卑鄙!”沈翌说得狠厉,但脸上毫无动静。柴家的人向来如此,无需讶异。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柴石州还真是佩服少将军。”柴石州躬身长揖。

“你我多说无益,告辞。”沈翌再无停驻,遂踏水而去。

第120章 有意偏颇

一日休整,由始至终未曾露面的商隐,总算将从涵清洞出关。众人听闻此事,纷纷理清装束,准备前往落樱堂一见。

沈翎难得睡得安稳,越行锋看时辰未到,便放任他多睡片刻。

虽说谷中有人伺候,但越行锋委实不愿那些姑娘在沈翎身边来来去去,遂披衣起身,自行打点一切。

刚出门,对屋亦有人推门出来,说巧不巧,正是沈翌。

因柴石州之故,越行锋夜不深眠,故而知晓沈翌昨夜晚归。今日见他面色不佳,虽心中有了推断,仍是上前一问:“你脸色不太好,莫不是此处简陋,睡不习惯?”

沈翌一怔,却不形于色,如同往常那般应道:“也许。”

越行锋点头会意,忽然冒出一句:“繁吹谷的景致当真世间罕有,夜里更是景色宜人,若非沈翎困倦难当,我还真想出门逛一逛。诶,你昨晚去逛过么?”

听他话里有话,沈翌也无诧异,此人身为“绝景一剑”,自是警觉非常,夜里多留心一两件事,也属正常。但他这样问了,必然有所怀疑。可惜无可奉告。

看沈翌默在那里,越行锋往他手肘一撞:“京城也就那样,你难得出来逛个两圈,没什么不好意思。沈翎有我看着,你尽管放心,今晚若是还想出门,就随意。”

这几句,明显是得寸进尺。沈翌神色漠然:“凡俗之景,无可留恋。”

越行锋作大悟状:“哦,那你昨晚一定去看过了,否则哪有资格这么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翌终于侧身看他,发觉那双眼如激流漩涡,凶险无比。

“字面上的意思。”越行锋摊手笑着,在沈翎的注视下,渐渐把眼神变得温和。

“什么叫字面上的意思?你们在说什么?”不知何时,沈翎睡眼惺忪地站在门边,望着那两人貌似和谐地交谈。想听出点什么,却又听不明白,索性直接开口问了。

见沈翎披挂衣衫站着,越行锋平平常常冲他一笑,然沈翌却非如此,冷若冰霜的脸似乎起了波澜,瞳孔敛着一种暗色,显得隐忍。

往日虽不见沈翌脸上有别的神情,但毕竟十几年兄弟,多多少少比外人多看一些。沈翌方才这种眼神,令沈翎记忆犹新。

十年前,沈翌曾打碎父亲的一块百年端砚,当父亲问起,他便是这种神情。

即使不太相信如今成熟的兄长还能有这种表情,但沈翎可以肯定,这……大致是无措。

“没什么,闲聊而已。”沈翌少见地抢先开口。话音平稳,仍有一丝急切。

“对,闲聊。”越行锋附和道。

“闲聊……你们?”沈翎表示难以置信。一个话多的家伙如何与他的冰山兄长有的聊?

沈翌往他身上一瞥:“今日商隐出关,众人前去拜会,你也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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