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75)

从小到大,这是他头一次认真读书、认真记东西,岂料是如此凄凉的下场。药柜翻了大半,书也翻得有点皱了,可他的脑子还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今天是这样,明天估计也是这样,后天……罢了,五日后shou罚吧。

书一丢,“啪”地掉地,又被两根修长手指捡起。手指的主人正在啃西瓜。

“不玩了?”越行锋轻佻地问。

“不玩了!根本看不懂好吗!”沈翎确是急了。当初是谁教他付出有回报,他付出整整一天,还不如扛水桶来得实在,指不定暗器还使得熘。

“是吗?我觉得里面画得挺清楚啊。”越行锋随手勾了几页,顿了顿,“就是略抽象。”

沈翎勐灌一口茶,呛得咳出声,越行锋帮他顺了顺背:“或者,你先别看书,把药柜里的先认全了,至于书里那些药性什么,日后再背亦可。免得你纠结个五天,最后一无所得。”

他说的有道理。沈翎抱着一丝希望去瞧那头上百个小屉子:“我记了一天了,一个也没记住,我眼都花了。”

越行锋一瞟药柜,抠着下巴:“很难记么?”对着药柜,抽指凭空点了点,“左四三,黄芪。左六五,紫苏。右八二,香附。右七……”

“你在说什么?”沈翎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飞奔去药柜,把越行锋口中念出的屉子一个一个打开。黄芪、紫苏、香附……全中!

“你、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都在睡么?”沈翎惊骇得难以言语。

越行锋点了点头:“睡上一会儿,多多少少也醒个片刻,也得看看你有无偷懒。我看你抽出屉子念念有词,我就顺便记了几个。”

沈翎认怂,差点想抽了腰带悬梁自尽。一个半梦半醒的人,迷迷煳煳随随便便就记下不少,而他呢?拼尽全力还记不清一两个。

越行锋察觉他眼底失落,安慰道:“你也别太在意,我从小就这样,看一看再默念一回,便记下了。”

沈翎张口结舌,傻愣愣盯着一脸微笑的越行锋,话说……他这是安慰?完全是在心口狠狠补了一刀啊!过目不忘的本事,今日总算见识了。

“不如,我帮你记?”越行锋狡黠一笑,顺势将沈翎搂了。

一开始,他还是老老实实搂着,可不到片刻,那生了薄茧子的大手竟伸到衣服里边贴着。

沈翎料到他不怀好意,提醒道:“喂,住手。”话音未落,那手更加放肆。

越行锋含了他的柔软耳垂,低声道:“记十个,一次。”

“一次?”沈翎觉得身子有些发软,脑子也跟着不灵光,可把他的话在嘴里默念几遍,顿时一个激灵清醒,极力瞪他。

“瞪什么?不够?好吧,记八个,一次。”端看他眼底透出的嗔意,越行锋笑了。

“你的脑子就不能用在正事上吗?”沈翎怏怏道,忽觉有哪里不妥。

“哦。”越行锋敷衍应声,轻易抵上他的唇。

*

五日之期,一闪即逝。

沈翎已然彻底放弃那本青草纪,踏踏实实跟着越行锋记那些药,以求今日蒙混过关。

越行锋单手搂着沈翎,腾出一手,随意抽出个屉子,捏了一小撮药叶:“这是什么?”

“紫珠。”沈翎眨巴着眼,答得不紧不慢,只是尾音还在嘴里,就让一个吻给堵回去。

“很好,该赏。”越行锋心满意足地退开,瞧着他略微发肿的唇,邪邪笑起。

“你够了!”沈翎捂着嘴唇,感觉些许刺痛,心说这人也太过分,亲就亲了,还这么重,更可恨的是,自己居然不觉腻。

越行锋自顾自地缠他,把手伸去上头的屉子,手一滞:“她来了。”

不到片刻,花冬青果真进屋,一见两人搂搂抱抱,神情竟如羽一般淡漠,然说出的话,却不见得有丝毫长进:“你们两个适可而止!都火烧眉毛了,还抱什么抱!”

这一茬不要紧,反正再如何阻止,他俩还是会抱上的。花冬青正想问什么,眼角瞥见那两册家传的青草纪竟然被丢在地上,翻页折着,还沾了不少灰,还爬着几只蚂蚁……

“谁干的!”花冬青一瞧桌上的西瓜皮,立即锁定目标,“越行锋!”

“是我,我认。”越行锋高举双手,“大小姐,你还是快些问他,我怕他忘了。”

花冬青拾起两册书,拍了灰,拣去蚂蚁:“书都成这样了,他还能忘什么!”

越行锋亲手为花冬青斟了杯茶,遂将沈翎记药之事相告。

果不其然,花冬青十分震惊,更一连挑了几样药材让沈翎辨认,终是无一错认。

不用说,这取舍的法子定是出自越行锋之手,在花冬青看来,他就是想方设法让沈翎过关。然而,他做的没错,五天时间背下青草纪,的确强人所难。能在短时间内记下一些药材形貌,已属不易。

沈翎见花冬青没有发火,心安不少,冒出一句:“能过关了?”话毕,见越行锋扶额,即知自己言辞有失,现已覆水难收。

花冬青已经心软,但就是见不得沈翎心存侥幸的模样。侥幸这东西,很奢侈。

最终,沈翎被花冬青打发上山采药,不按条目采摘,则不允下山。

*

山路崎岖,沈翎趴在某人背上小睡,既厚实、又暖,很是舒服。

万花深潭的后山大得可怕,越行锋岂容沈翎独自上山?只待花冬青一转身,他立即将人背上身,攥着几张草药图样,在山间来去。

寻到一株药草,越行锋让沈翎坐在一旁休息,自己拿了小铲去挖。

沈翎睡得迷煳,瞧着他的背影,那疑惑又上心头,无意识就说了:“一直想问你,你那天不是冒险出门探路来着,怎么忽然间又顺着我表姐留在谷里?她要我习武,还那么狠,你就在边上看着,也不拦着。虽然你后来帮我,就像现在……其实,你也不想我做这些吧?我懂,就是想不明白。”

“你想明白?”越行锋停下手中动作,坐去他身边,尾指轻轻抹去他一颗眼屎。

“嗯。”几天下来,睡不到五个时辰,沈翎支颐看着越行锋。

越行锋沉吟道:“直到你从云间回来,我是想等余毒散去就走。只不过那天,我知道了一件事,所以觉得,你留下比较好。”

沈翎不解:“那天?什么事?”

越行锋看他尚未全醒,便在他脸颊捏一把:“醒醒吧,花家少主。”

第109章 伪十二卫(一)

因为他是花家少主?回想这些天,唯一一件大事便是他身世揭露。一个被朝廷处决为“死人”的沈家二公子,因为一只香引蝶,成了隐世花家的少主。听起来,有点荒谬。

脸被捏得微肿,使得沈翎彻底清醒,望着他眼底悠长,似乎要说些什么。

越行锋眼光深沉,似着寒星,思量许久,终究决定与他解释:“我是不想你做这些,因为你并不适合习武,想必冬青也明白,但确是不得已。”

若换作平日,沈翎定会从中听出奚落嘲笑的意味,然他的眸子,此刻黑白分明。

越行锋拢了他手,暖暖窝着:“你不再有沈氏庇护,稍有疏漏,便是株连九族的罪罚。要想活命,就必须有地位。世事明晦难辨,即便我寸步不离,也无法保证护你周全。但,若你是花家之主,另有隐世之力相护,莫说是柴廷,就连当今帝君也不敢随意要你的命。”

当今帝君!原来,竟是如此。只要努力修习,成了真正的花家之主,便可无所惧?

沈翎唿吸一窒,眼里浮出冷色,又是浑身一凉:“花家……真有这么大势力?”

越行锋在他发间一揉:“不仅是花家,你忘了?还有隐世的那群家伙,待你去了那个寿宴,你自可领会。再有,乐氏一族是何出身,你也是清楚,他们自当守一些规矩。”

沈翎暗道,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好商量,所谓一物降一物,大致如此。

“不过,我没想到,你也是蛮拼的。明明不喜欢那些,仍是照冬青说的做了,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做起来不错。或许,这就是血脉天性,因为你流着花家的血,故而无所抗拒。”

“是吗?”虽然不尽信这个说法,但却是多日逆来顺shou的最好解释。

“你再歇会儿,我先去把那草药挖了。”越行锋提了铲子起来,手被拖住,“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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