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182)

方才还说着,转身已经开始生火炒料灌高汤,那几个轮休的兵卒又端上几盘牛羊肉和一些蔬菜豆皮,对那些冻得一言不发的人道:“喂,这可是衡州百姓送来的东西,看我们守城辛苦,大过年的也回不了北边,特地给了当犒劳,你们好歹也吃点。”

守城的那些人何尝不想围炉吃点热食,奈何沈翌回城之后,连气也不喘一口就将林喻先前的布防全部更替,若是生出半点差池,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想想吃火锅和掉脑袋,当然还是后者重要一些。

其中一人握紧手中长枪,眼角微微一斜,瞧见那片好的牛羊肉,忙把眼神收回来,咽了咽口水道:“少将军有令,大战在即,严防不得懈怠。你们要吃,最好去下边吃。”

那群轮休的充耳不闻,继续烧汤,顺便趁着空档择青菜:“我说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今天雪大成这样,别说是看山那头,就算是两丈以外的东西,你都未必看得清楚。既然什么都看不见,你还看个什么劲?还不如来吃点东西。”

手中的长枪有点松,同伴说的对,今日的确风雪太大而不能视物,但……高汤的香气越过肩头,绕在鼻尖,惹人心神荡漾:“对不住,职责所在。”

那边说着职责所在,这群暂时没有职责的已然开吃:“兄弟,我们看不清东西,南越那伙人一定也看不清。连敌我都分不清楚,还打什么仗?话说这大过年的,难道他们不过年么?那他们的主子也太狠了。”

“不对!有情况!”守城将士手指城外,确是有一团影子,勉强看出是人的轮廓。

“什么!还真不过年!”前一刻还在吃喝的兵卒,后一刻已利落地抄起弓箭,一个箭步踏到兄弟身边,“在哪儿呢!”

“那里!不少人呢。”风雪一瞬稀疏,让他看清有一团影子正徐徐靠近,看那阵势装束,分明是南越大军!令他大惊道:“真是南越人!”

“我去!让他们吃老子一箭!”无论敌友,先射一箭试探总归不会错。

这兵将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弓弩手,虽说眼下又只能看出人的轮廓,依然能松弦弹箭,让箭的翎羽从对方的耳畔擦过。若是敌军定会集结防备。

然而,两箭过去,对方一丝反应也无,再过片刻,竟然连轮廓也不见了。

弓弩手愣了愣:“难不成是城外压垮的大树?我们自己吓自己,看花眼了?”

守城那人道:“我盯着,你去吃你的。”

“别了,你这一惊一乍的,我们哥儿几个该怎么吃得下去?”一句义正言辞的过后,那人一转身,郑重道,“那我真的去吃了?”

“没人拦你。”守城那位不禁搓了搓眼,按常理来说,方才那些的确是人,但若是人,怎么可能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守城那人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去通知少将军?”

围锅那头有人歪过脑袋:“眼花的事有啥好说的?就不能让少将军好好歇歇么?”

那边火锅的味道实在是香,真搞不懂衡州百姓怎会送这个过来,往日不都是些鸡蛋鞋子什么的吗?这次居然送口锅,想出这主意的人,肯定不一般。

风雪唿啸来去,雪地里再无动静,眼前城外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冰屑飞旋之中,突然掠过一道黑影,守城诸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当他们握紧长枪,却发现是一只雀鸟被风雪打入城楼,此刻正在垛上扑腾。

众人松了口气,一时松懈便打了个哈欠,吸入一口凉气,同时也嗅到一股异味。

守城那人精神一震,忙问边上的同伴:“喂,好像有火油味,你来闻闻。”

边上同伴深吸一口气,颓然道:“我只能闻到火锅羊肉味,什么火油啊。”

吃着火锅的那几人直接打趣:“哈哈哈哈,是不是你的鼻子冻坏了啊?还火油。”

眼前倏忽一闪,貌似又是一道长影子,守城那人上前一探:“不对劲!我好像看到什么影子……不对,你们过来,真的有火油味!”

一次错是有的,但连错两次,似乎不太可能。

同样守城的几人聚到一块儿,那鼻尖隐约嗅到的气味,令他们眉头深锁。火锅那头的几人见情况不对,便抹了嘴过去。

哪知他们刚一起身,一个球状的东西砸进那口大锅,热油四溅。

“谁扔的水囊!烫死爷了!”那人的手背被烫得通红,扯了边上一人,“看看是谁的。”

“那、那不是水囊……化、化了!”声音显然有些结巴。

众人眼见那貌似水囊的东西溶在热汤里,锅子静了一阵,又开始沸腾。

沸腾出的气味,居然真是火油味!

瞳孔微缩,甚至没来得及喊出声,一簇火光穿过漫天飞雪,破空而至!

不止一簇。一、二、三、四……火光接二连三袭来,渐渐密集如雨,接踵而至的便是浓浓的火油气味,及城墙上涌起的滚滚浓烟!

飞雪被热气灼得蒸发,白茫被热浪驱散,从城楼到衡山地界,视物无碍!

刚才并没有眼花,那貌似南越兵将的轮廓,确实存在,他们从厚厚的雪地中一跃而起,抽出起身下藏着的弓箭,燃起火苗,射入方才泼上城楼的火油。

*

不知不觉中,兵临城下。

这下子,彻底闻不着火锅的香气,鼻腔里塞满刺鼻的浓烟。

紧急备战,不知是否还来得及。弓箭手在城楼上一字排开,不住被浓烟迷了眼睛。

“快去通知少将军!”

终于有人想到这一点,飞快往城下奔去,直往府衙。

一波羽箭射出,城楼上的守军发现一件怪事:他们想攻城,为何既无撞木,也无云梯,只是泼火油,射箭燃火,再无下一步动作……

无论如何,必须将他们逼退,哪怕只用羽箭远攻,也必须将南越诸人逼退!

然众人皆感到茫然,几乎每个人都想不通,他们,为何不攻城?

难道南越还有别的计策?若是有,可现时竟然一点预兆也无。

脚下一轮震动,伴随锁链转轴,是大崇将士所熟悉的声音……

第217章 城门洞开

“少将军!少将军!敌军攻城啦!”

“少将军!城中南越细作里应外合,已将城门开启!”

烽烟四起之时,沈翌正在房中焚香,遥祭沈家先祖。

然而,守城士兵闯入府衙的一瞬,他手中的香火,竟是灭了。

弃香披甲,将战剑握于手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敌已临城。

沈翌飞快踏出府衙,正要跨上家将备好的战马,却见腰间横过一只手臂,一个不由反抗的惯力,将他揽下马背。

回头去看,果真是那人的俊眉清和。沈翌怒道:“你在做什么!”

柴石州死死箍住他,音色温润依旧,即便大敌当前,仍是不起波澜:“城门已开,你还去干什么?力挽狂澜么?呵,越行锋会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过去,等于送死!”

沈翌自知武功敌不过柴石州,故而也不挣扎,侧目含怒:“死又何妨!我是大崇的将军,从未有败绩的将军!你不让我去,是要我苟且偷安?那群将士怎么办?他们就该死?他们就该为我的疏忽付出代价?”

一阵狂风袭来,连同南城门那头的滚滚浓烟,一道回旋而至。

手腕抵着他的战剑,只要他稍一用力,自己便可轻轻松松成为一个残废。柴石州静静低头看着,料定他不会动手。

的确,沈翌将剑锋抵在那里,却稳稳留了一分之距:“让我去。”

这句话,似曾听过。是在哪里?柴石州想了想,哦,西临鸣风山。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柴石州将手覆上他的剑柄:“同上回一样,我去。”

沈翌的意识霎时凝滞,这句话……鸣风山突围,他不会忘。

就是那一次,一个名叫邹亭的人主动为先锋,领众人突出重围,之后身死,下落不明。

再重复一次?沈翌屈肘顶开身后那人,冷声道:“邹亭已经死了,什么都够了。如今,在我身边的是柴石州。你要是现身,即便不战死,回京之后的罪责,也足以令你丧命!”

“说到底,你是舍不得我死。”柴石州突然噼手过去,试图夺取沈翌的战剑。

“住口!”沈翌毫不犹豫徒手握上剑锋,某人的手果真惊得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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