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103)

“如果商隐死了呢?他那个儿子可还不成气候,要结果谷主之任,还为时尚早。”

“你说什么?商隐会死?”沈翌不免惊诧,以当日赏花宴上的状况,在此山谷之中,应当无人能动得了他。但听柴石州口气,又不像是玩笑话。

“哦,我忘了说了。刚才你问我要解药,我应该说的。”柴石州笑意诡秘,冲着沈翌未平的惊色,缓缓说道,“那个毒,无解。然,并非没有解法。所谓的解法,就是让商隐耗尽一生功力,直至油尽灯枯,方能一命换一命。”

沈翌几欲拔剑:“卑鄙无耻!”

柴石州无畏道:“能毒死人的毒,才是毒。随随便便能解的,那叫做废物。相信以商隐的胸怀,定会舍身取义救下越行锋。所以,只要他一死,那些人必然无所顾忌,蓄势而出。到时候,江湖一片纷乱,帝君便可坐享渔人之利。”

在沈翌眼中,帝君向来宽厚仁德,怒不迁旁人,故此当时只下令处死沈翎,而未有连坐九族之举。但是今日,沈翌对这位帝君的认知全然颠覆……何止是阴险,简直可怕!

“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我倒是能给你一条生路,让昭国公府免受灾祸。”柴石州见沈翌不语,遂道,“还是不信?”

“哼,隐世各族,将蓄势而出。你已分化挑拨,还有我什么事?”

“我说过,此次我勾结四方之众,在最后让给你一方,又何妨?能让你对帝君有个交代,也不会影响我的计策,你觉得如何?”柴石州说得万分诚恳,演足了戏。

沈翌对他全无信任:“你以为,我会同你一般无耻?”

柴石州轻叹道:“沈翌,你太过执着。”

*

直至日暮,沈翌黯然而归。在此之前,柴石州早已扬长而去。

屋里灯火虚晃,进门一看,商隐竟盘膝端坐榻上,正在为越行锋运功!

沈翌目光森寒:“你们在……做什么!”

花冬青看了一眼痴愣愣的沈翎,摊手道:“驱毒啊,你看不懂吗?你当你弟弟死了,不在乎没关系,我可看重我花家的少主。现在商谷主肯帮忙,你就别掺和了。”

“快住手!停下!”沈翌出声阻止,然他清楚得很,眼下商隐与越行锋内息相交,如若贸然中止,只怕是两败俱伤。到那个时候,便再无人救得了越行锋。

“停不了。”花冬青斜眼看他,“你一天上哪儿去了?”

“不行!快停下!”若要拿千万无辜来换,沈翌宁可有所取舍。

一掌噼去,被花冬青一招拦下。眼见商隐的内息源源不断进入越行锋的经络,沈翌再也抑制不住:“若帮越行锋解毒,你也会死!你一死,隐世各族必定蓄势而出,扰乱天下!这是帝君之策,先加以分化挑拨,再让你力竭殒命。若再这样下去,就中计了!”

沈翎看着这位兄长,眼里闪着疑惑:“是真的?”

沈翌发觉沈翎的反应不太对劲:“什么真的?”

“唉,果然如此。”音色沉定如斯,令人听了想揍一顿。

“这些内力,就当是谢礼。”商隐收势,平定内息。

沈翌满是惊色的脸,蓦地僵硬,眼睁睁看着越行锋从榻上蹦下来,身手敏捷,步履矫健,晨间还灰暗将死的面容,现时竟如往常一般神采奕奕。他……分明没中毒。

越行锋先走去沈翎那边,替他抹着脸上新旧不一的泪痕,心疼道:“这两天,苦了你了。”

沈翎傻傻地把他望着,眼神从呆滞到狂喜,再到暴怒,只在须臾。

发觉情势不对,越行锋干笑道:“这是权宜之计,你看,我好好的。我又没那么蠢,哪会傻乎乎把毒给喝了,你说对吧?说死就死,也不是我的本分……”

“你他丫是装的!”沈翎瞬间爆粗口,直接挣开越行锋,紧接着狂骂,“你要脸不要脸!烂招玩不腻啊!害得我两天没吃东西,饿死我你赔得起吗!无耻!混蛋!败类!去死!”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还不得哭瞎?”越行锋说得没心没肺,两手却是不由自主把他给搂了。瞅见旁人看着,越行锋诚恳道:“你们可以先出去么?”

第137章 人生如戏

越行锋让闲杂人等出去,还不为了得寸进尺地干这些和那些?

沈翎深谙此无赖的脾气,自然不能让旁人识趣撤退,否则羊入虎口的可就是他了。

他立即从越行锋怀里挣脱,飞快奔去挡在门前:“谁也不准走!越行锋这样欺骗我们,这样恬不知耻,难道不需要狠狠揍一顿解气吗!”

“我知道啊。”

“我也知道。”

花冬青和商隐两人面若无状,一前一后承认了事前知情。这一下,可把沈翎闹得心塞。

越行锋把他从门边拎回来,看他惊得没缓过神:“上回不是一早跟冬青去谈生意么?那时谈的生意,便是这一桩。为了演戏逼真,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我又怕你担心,所以让冬青装作不走心。原以为你会有所察觉,哪里晓得你这么迟钝。”

静静看他安然无恙,沈翎又是眼角发酸:“知道我迟钝就少干这种事。”

越行锋神色柔和:“放心,过了这关,以后不会了。演个快死的人,真的很累人。”

“所以你阻止我找柴石州?”沈翌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不不不,我当时阻你,恰恰是催着你去。你看,你最后不是去了吗?”见沈翌眼里存有疑惑,越行锋又道,“只是觉得你不可能主动去寻柴石州,即便是去了,也只会逼问解药下落。但只要我拖得越久,沈翎越难过,你就越是按捺不住。你急到方寸大乱,那个柴石州才会相信我快死了。只是没想到,居然套出别的消息。”

“都是一样。”沈翌脸色一变,突然冷言冷语。

“什么?”这等反应,确是让越行锋意外,难道……他还有没说的?

“没什么。”沈翌落下冷冰冰的三个字,遂转身离开。关门时,手劲略重。

沈翎看着兄长甩门而去,肯定了一件事:“糟了,我哥生气了。”

商隐摇头道:“你的确过分了些,但,无可奈何,但愿少将军能看得开。”

如今已取信柴石州,花冬青盘算着下一步:“你打算装多久,总不可能一直不死。”

越行锋哭笑不得:“我说,你很希望我死么?不想演戏,也不用狠到这个地步吧?”

遂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移向商隐,“商谷主,下一步,只怕得委屈你了。”

商隐似乎很有兴致,想必是冷清的繁吹谷,许久没这般热闹:“你说,我做便是。”

越行锋忽然拉过花冬青的手,交到商隐手中:“花大小姐,接下来,得靠你了。”

花冬青试图把手缩回来,却见商隐面带笑意,手掌倏尔收紧,顿时额冒冷汗,一个劲使眼色让越行锋快点说,偏偏那人好死不死在旁看戏。

待到看够了,越行锋才说:“眼下柴石州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商谷主为了救我而耗尽功力,现出油尽灯枯之象。既然他这么期望商谷主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就做给他看好了。”

商隐手执柔荑,脸上显出与他年岁全然不符的得意笑颜。他看着花冬青:“花大小姐,可能得麻烦你扶在下回去。”

花冬青感觉看清了这个世界,索性将商隐的手往肩头一挂:“不麻烦。”

越行锋憋住笑,叮嘱道:“冬青啊,你可能要扶谷主多绕几圈,让多些人看见。”

*

门“嘭”地关上,站在窗前观察兄长房间的沈翎,霎时回过神,腰际即缠上一双手臂。

屋里仅余一根烛火,昏暗暧昧,显然是有人闲得发狠,故意吹灭了几支。

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了解越行锋。沈翎懒得去掰腰上那圈,面无表情道:“滚。”

越行锋将双臂箍得更紧,伏在他肩头:“这几天都是你抱我,现在该轮到我了。”感觉怀里的人儿一挣,只得束得更紧,“你动什么?这些天我就握着手了,你也得让着我些。”

让着他?这真是沈翎数月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话。让?让他个妹夫!

沈翎深有自知之明,也没接着挣,心平气和地说:“败类,滚开,天气热。”

越行锋哪会听这种废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没做够才好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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