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CP完结】(7)

迟扬懒懒地靠在那儿,像什么舒展爪子的大型犬类,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闲聊——他身后是一棵据说长了几十年的老银杏,叶子已经秃了,枝杈在阳光里迎着光,牵连成一片疏朗的浅金。

“哥哥,”他叫了一声,似乎很乐于欣赏何弈听见这个称呼时一瞬空白的表情,“以后去食堂都一起吧。”

何弈看他一眼,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掩着嘴道:“你的学生卡不打算补了吗?”

其实去昨天那摊子上找找,八成也能找回来。迟扬抬起胳膊垫在脑后,伸了个克制的懒腰,随口回答道:“不补了,反正也没几个月就毕业了,麻烦。”

他在余光里看着那个好学生掩嘴咀嚼,食不言寝不语,真是有教养极了。

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能激起人的冒犯**,想喂他些别的东西,逼得他失神崩溃,再也无暇去顾及什么教养……迟扬回过神,被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吓了一跳,喉结不自然地上下一滚。

何弈没察觉,“嗯”了一声:“那就一起吃吧。”

事后何弈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妥协得毫无道理——如果非得找个理由,那可能是被迟扬那声“哥哥”叫懵了。

其实迟扬在孤儿院长大,连户口簿都是后来的养父给他补上的,根本没有具体的年龄这一说,仅从身高和气质来看他甚至比多数同班学生都要成熟些。

可他略微眯起眼睛、带着含混的笑意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上的浑劲儿却奇妙地平和了,反倒是那种介于撒娇和调侃之间的语气拿捏得恰恰好好,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意图。

至少何弈这样聪明理性的人,在听见他这个称呼的时候也会走神,鬼使神差地觉得这个比他还高大半个头、打架一个揍三个的少年其实还是匹狼崽子,还需要个人看着,叫声哥哥也无可厚非。

就这么叫下去,也无可厚非。

当晚何弈没有去网吧走那个流程,十点放学之后和迟扬一起出了校门。

迟扬一边耳朵上挂着耳机,觉得跟人一块儿回家这个体验很新鲜,跟季节限定似的。

他边上的好学生今天在衬衫和校服外套之间加了一件针织毛衣,从拉链半开的领口露出熨帖柔软的一小片,和白净的衬衫领子里外叠着,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又文气。

只是才出校门拐个弯就摸出烟的行为不太文雅。

迟扬低头看着他娴熟地摸烟点烟,衔进轮廓漂亮的嘴里,又缓缓吐出柔软的烟雾,居然觉得他这样也挺好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属于他的清淡性感。

他被脑海里浮现的“性感”二字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又忍不住想逗逗何弈:“今天怎么不去网吧了?”

他以为何弈不会给出什么有内容的回答,然而对方的答案出人意料地直白:“想早一点回家睡觉,今天累了。”

“回谁家?”

“不是付过房租了么,”何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笑了一下,自下而上地望过来,眼角轮廓干净而柔软,捎着点儿调侃似的笑意,“也算是我家了。”

他第一次撞见这个好学生躲在教学楼背后抽烟的时候,何弈隔着半层楼的高度看向他,也是这样的眼神——他的眼角形状明明很无害,这个时候挑起一点儿狡黠,像山海经里工笔描绘的食色妖怪……

然而何弈很快移开了视线,敛下眼睫,抬手拢着被夜风吹散的烟雾,没有再看他。

“那明天就接着请我吃饭吧,”迟扬听见自己说,“一天一顿饭,不过分吧?”

他其实很喜欢听何弈的轻笑,猫伸懒腰呼噜似的轻轻一下。

拜白天的万里晴空所赐,这天晚上居然有疏落的星星,夜色是淡的,流云缓缓拂过圆月——一切都很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天台

月考前一天没有课,全天自习,算是高三学生难得的忙里偷闲。

——和迟扬没什么关系,只要他想,一年四季都闲。

他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倚着墙,头顶是大片澄澈的天空,手边放着一盒烟,还有脱下的外套。

这里没有别人,甚至因为考试临近,整个校园都是安静的,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一角,入耳只有鸟鸣。他只是想找个地方透气,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常年紧闭的天台门圈着老式塑胶锁,随手摆弄两下就能打开。

游戏打腻了,手机也没什么可刷,他仰头靠在墙上,浑不在意沾灰似的,拉过外套罩住头,打算小憩一会儿。

差生的世界有时候比好学生还要无聊,没有无止尽的课程和作业填充,反倒像是被囚在校园里,一天十几个小时,总不能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天到晚都在逃学打架,那也太不得安生了。

迟扬闭上眼,陷进短暂的空茫安静里,不知不觉走了神,想起了昨天还在他家过了夜的那个“好学生”——何弈这时候大概像其他同学一样,专注于复习那些在他看来机械又无趣的理论知识,或者架着他那副金属细框的眼镜,垂着视线,不急不缓地解数学题。

修长的手腕从衬衫袖口伸出来,顺着动势略微起伏,白净好看。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天夜里,何弈好心替他善后,被他本能地格了回去——那截手腕被攥得通红,看起来疼极了,连那样惯常神色淡然的人都蹙起眉头,低低地抽了口气。

他应该问一句“疼不疼”的……

思绪逐渐混乱,偏向逻辑模糊的区块,一点一点下沉。迟扬脑袋一歪,几乎就要放任自己这么睡过去,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吱呀”一声闷响,是天台那道铁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他一皱眉,浑身暴戾的本能陡然惊起,一把拉下蒙在头上的外套,狼似的视线快而精准,钉向不远处铁门的方向。

然后狠狠地顿住了。

几秒前还鬼使神差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细白的手指扶着铁门,眉头微蹙,似乎嫌那动静太大,有些吵。何弈察觉他的视线,低头看过来,面色如常道:“你班主任让我来抓你回去。”

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路过替他顺手收拾了烂摊子的那个晚上,他问何弈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对方的回答也是这一句。听起来理所当然,却藏着置身事外的调侃意味,那语气带着笑意,仿佛觉得很有意思。

迟扬挑眉,敛起一身危险的凶性,似乎方才绷紧的脊背只是无意为之——肯定没那么简单,他想。

果不其然,上一秒还秉公执法般言辞正经的少年短暂一扯嘴角,朝他走过来,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还指了指他放在手边的烟,平静道:“那好像是我的。”

他长相温和,神情也如常和煦,但只是这么笑了笑,身上那股子乖巧的书卷气就变了味道,生出些微妙的“不良”来。迟扬和他对视几秒,觉得自己对这人变脸如翻书的神通已经接受良好,指尖一动,把那盒烟弹向他,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何弈没接茬,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这话当嘲讽听了,神色如常地低头点烟,衔在嘴里吸了一口,动作文气又娴熟。

迟扬把外套放在一边,换了个稍微正经些的姿势,直起身屈着一条腿坐好,胳膊架在膝盖上,小臂懒懒地撑着脑袋:“不回去交差吗?”

“谁知道你在哪,回去就说没找到。”

“你这不是找到了,”迟扬饶有兴味道,“班长,跟我心有灵犀啊。”

何弈看他一眼,出于礼貌“嗯”了一声,懒得解释自己常来这幢综合楼抽烟,今天只是看见天台门漏着光,出于好奇上来看看。

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称得上心有灵犀。

即使是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嘴里还衔着烟,何弈依然坐得很直,一只手撑在身后,肩膀舒展着,身后是大片晴朗无云的蓝天。他的校服拉链一向只开到领口,露出的衬衣领平整熨帖,却还是单薄,在学生众多的教室里还算正好,这时候坐在开阔的天台,即使天晴,也还是有些冷。

何弈看着迟扬手边的衣服,犹豫片刻,还是叫了他一声,说自己有点儿冷,借件外套。

他的逻辑其实很简单,在迟扬家过了几个夜,也没有被子,盖的都是这人的衣服,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觉得冷,借过来披一披也无可厚非。但迟扬想得显然比他多,并且是向着十分暧昧的方向深入——他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明知故问:“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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