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想了想:“除非,你可以证明,这个引擎不是你为了工作目的而制作的作品。换句话讲,公司承认不知道这件事情,它是你完完全全出于私人目的做出来的。”
袁冲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只要赵总说他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他同意我带走就行?”
律师点头:“可以这么说。”
袁冲人都僵了,两眼发黑。
倒头来还是要他去求赵守玉。
但这时候再要见赵守玉突然就难于上青天了。赵守玉出院了,也不回公司,人间蒸发了似的。袁冲着急要见人,好不容易逮着安娜问,安娜也摇头说不知道。赵守玉不止她一个贴身的人,她只负责赵守玉本地的行程,如果赵守玉出远门,就不在她职责范围内了。
袁冲急得上火,嘴巴长了一圈泡。
最后安娜不忍心了:“我只知道他订了一张回家的飞机票。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袁冲狼狈不堪,活像个流浪汉:“谢谢你,我真的需要那个引擎,我不可以没有它。”
他在装修的事情上帮过安娜,安娜算是投桃报李:“我从来没见赵总这个样子,袁哥,要不你就服个软,说两句好话。赵总他……还是很喜欢你的。”
袁冲连夜飞到山水秀气的江南小城。赵家两位老人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在湖水边买了阔气的院子修养,袁冲记得赵守玉有段时间为了给两个老人挑房子挑得怨气腾腾,最后的定址还让袁冲提过意见,袁冲把两人手机的聊天记录翻遍才找到那个具体地址。
管家把他带到会客厅里,叫他等着。一等就是四个小时,赵守玉才姗姗来迟——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安娜是吧?”
袁冲怕连累了小姑娘:“是我想起你告诉过我,你选房子的地址。你别牵扯她。”
赵守玉抱臂冷笑:“她是我秘书,要怎么处理是我的事情。”
袁冲不想和他吵架,他是来求人的。他低着头:“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谈谈。”
“工作上的事情你找曹定,我这段时间没功夫回公司了。他会自己拿主意的。”
“律师说他来问过你,是你跟他说,引擎是我为了公司做的。”
赵守玉懒懒地看他:“是啊,你当时不就这么跟我说的吗?我又没说谎。”
袁冲知道这件事是他理亏:“能不能……能不能让我把引擎带走?我知道红溪的投资有一部分是可以用在引擎上的,但钱还没有下来,也就还没用上。再说,它只是个初级的架构,还很不成熟。就算留在公司也没有用的……”
“怎么没有用?我挪出团队来继续开发它直到成熟不就有用了?”
“可那是我做出来的!从一开始所有构想都是我一个人……”
赵守玉露出轻蔑的表情:“袁冲,幼稚也应该有个限度。没有我的团队,没有我的钱,没有我给你的时间和平台,你拿什么做引擎?我没为难你,我赵守玉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你要公事公办地谈嘛,那咱们就在商言商。”
他失了耐心,转身要走,喊管家来送客。
袁冲去拉他的衣袖:“把它还给我,你要什么你说。”
赵守玉扯开他的手:“把你的辞职信收回去,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然,免谈。”
这是要袁冲的命。袁冲捏着拳头:“我留下来有什么意义呢?你何必……”
赵守玉无动于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不用再来了。是公司的东西我当然要为公司争取,我是公司负责人,要对公司和整个团队负责任。是你个人的东西我也不会抢你的,有什么其他问题,你去找律师吧。要打官司也行,我随时奉陪。”
袁冲口不择言:“赵守玉,就因为我没爱过你,你就这样报复我?”
赵守玉面有痛恨:“我报复你?袁冲,我要是真心为难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说话?要给你穿小鞋,你以为对我来说很难吗?我只不过是没偏袒你,没纵着你,你就受不了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看到那封操蛋的辞职信的时候什么感受?”
“我是正常辞职!”
“去你妈的正常辞职!你是不是眼里只有自己从来没认真看过周围的人?你说我任性,你不自私?你脑袋里除了自己的前程和痛快,想过其他人没有?撇开私人感情不说,我也算重用你这么多年,你他妈就算对我这个上司稍微有点尊重信任,也不该找好下家然后拍一张辞职信给我!你一不顺心我就是小人,我公报私仇,你以为你他妈是什么善男信女?”
袁冲被他骂得说不出话。他本来就不擅长吵架。
赵守玉大病初愈,脸色也不好,但站得直声音稳:“是,我对你动过心,但我从来没有强迫你爱我。在辞职这件事上我要求的只是基本的尊重和信任,这个要求不过分。袁冲,你让我很寒心。”
袁冲失魂落魄地从赵家离开。
外头下着大雷雨,积云垂下根系状的闪电,人要是能抓得住这条“绳子”向上爬,估计也会不顾一切想捅破九重天去看看。可惜,闪电是抓不住的,到最后,什么都是抓不住的。
当晚所有航班停飞,袁冲在机场坐了一晚上。打雷声太响了,他睡不着,依稀是六年前的某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抱着一叠投不出去的简历。被辞退将近一年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即使有几家小公司谈到了最终一轮面试,但人家只要给前东家打个职前调查电话,情况立刻就变了。他意识到,也许他真的没有机会做游戏了。
赵守玉通知他来上班的时候,他是哽咽的,他多么兴奋、多么激动,那就是唯一能把他拉上去的绳子,即使抓着会粉身碎骨他也要抓上去,他要竭力珍惜自己的理想,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赵守玉说得没错,是他太看得起自己,他把自己看得太重,把私人的理想看太重,到了不通人情的地步。赵守玉或许刻毒,可他袁冲也并不伟大。
第一次份工作结束得难堪,第二份还这样。要说袁冲完全没有责任,是不可能的。工作这几年他仍然和实际脱节,连自己的作品的合法版权归属都不留心,抵触交际活动、排斥和投资者打交道,连曹定都开玩笑说他被宠坏了。如果他只是个基层工程师,也就算了,但哪有一个公司的高层像他这样闭门造车的?还不是自食恶果吗?
这不是追求理想,这是恃才傲物。
“你也别着急,写个邮件给CA简单把原委交代一下,我相信对方也是愿意沟通的。”傅黎恩安慰他:“引擎虽然也很重要,但CA选择你也是看中你的能力,这才是你的核心竞争力,是人家拿不走的东西。我也会和他们的人打个电话,帮你说说话。”
袁冲语气复杂:“学长,我……是不是不应该辞职?”
傅黎恩叹气。袁冲很愧疚:“你也说了,人家是成熟的工作室,各个都是大拿、专家,也不缺我一个。可能是我太冲动了,看到机会就被昏了头。”
“走到这一步了,你要临阵放弃吗?”傅黎恩问。
袁冲揣着手:“赵守玉信任我,才给了我这么高的位置,但我没有拿出同等的态度回报他。他说得有道理,是我把公事私事搅合在了一起,让私人的情感干扰了我对工作的判断。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我这次却做得太冷酷了,是我辜负了他,辜负了公司。”
傅黎恩没有马上接话。
“我可以去和CA沟通、解释。但是,我想再认真考虑考虑,或许,还不到我应该离开的时候。”袁冲低下声:“学长,真的对不起。”
傅黎恩没有生气:“不用和我道歉,我尊重你的决定。”
第13章
袁冲更加愧疚,他不会单纯认为CA给他机会没有傅黎恩的影响。要不是有引路人的推荐,国内的游戏制作人要想往国门外头走,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CA也算大工作室,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袁冲自知没有达到天才的水准,他和竞争对手之间的优势不明显。
傅黎恩在国内的假期不长,走的时候袁冲亲自将人送到机场去。
“没照顾周到,买了点吃的给你带着。”袁冲很不好意思。
傅黎恩反而担心他:“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咱们是老同学,我能帮得上忙也是缘分,也不要觉得亏欠我。你好好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