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很拥挤，空气是闷了一路的暖浊，好在苏安他们一个小时就能到站。
车厢里有几个小孩，异常吵闹，苏安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里都是尖叫鸡在耳边鸣叫，到站后刑满释放般逃了出去，舅舅已经在出站口等他们，看见人，将吸了一半的烟蒂掐灭，挥了挥手。
“哥。”杨兰笑着迎了上去，“不是说不用接了吗？”
“舅舅！”苏安也甜甜地喊道。
“我就知道我开车来接是对的，你看你们这每年回来都大包小包的，回自己家客气什么，家里又不缺。”杨庚接过杨兰手里的东西，又对苏安夸奖道，“真是一年一个样，又长高啦，我外甥是越来越帅气了，有你舅舅当年的风范。”
“少自恋了，我看脸皮厚这一点倒真是有你的风范。”杨兰笑着骂道。
乘着舅舅的车舒舒服服地一路抵达外婆家，苏安一进门刚放下东西，就被外婆笑呵呵地抱了满怀。
“哎哟我的乖外孙诶~~”外婆花白的头发烫得洋气时髦，每一条皱纹都溢着笑意，“想死我了，让我看看……哎哟，瘦了，肯定是学习辛苦了，来来来，外婆让你外公去买了好多吃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苏安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外婆拉着去客厅挑零食，饶是从小不点长成外婆需要仰视的大男孩，在外婆这里的待遇也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妈你别管他，他学习哪辛苦啊，前两天称刚重了两斤呢。”杨兰站在门口远远喊。
“哎哟，那之前是得多瘦啊，趁放假多吃点多吃点，外婆马上去给你做好吃的啊。”外婆亲手给苏安撕开一袋牛肉干的包装，又说，“我们安安哪里学习不辛苦了？我看这次期末成绩不错嘛，你别老拿我们跟你们邻居那个小孩比，我看我们安安就挺好！”
“嗯对，挺好挺好。”苏安恬不知耻地应着。
苏安坐在客厅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电视，陪外公外婆聊天，杨兰和杨庚洗手下厨准备晚饭，一家人一年到头难得这么热闹，其乐融融。
“安安啊，我看你大学要不考到我们这边来吧？”外婆突然拉着苏安的手慈祥地说，“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想多看看你。”
苏安往嘴里塞瓜子的手突然顿了下，一颗瓜子夹在牙缝间，两秒后才“咔嚓”一声。
“呃……”苏安丢掉瓜子皮，对上外婆慈爱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说。
“哎，你不要干涉孩子的选择。”外公在旁边表示不同意，“我们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学校？没出息的才考到这边，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呢！”
外婆对老头子的理论不屑一顾，但看出了苏安的犹豫，惊讶道：“你已经有目标学校了吗？”
苏安想了想，说出那个城市的名字：“我想去那里读书，学校的话……尽量考高点吧，嗯……我会努力的。”
说完，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放假我就回来看你们。”
孩子肯上进，没有家长是不欣慰的，外婆连声说：“好好好，你有目标了就好……哎呀，我们安安长大啦。”
苏安不好意思地笑笑，下意识低头摸手机，拿起才发现好几条未读消息。
糟了！苏安一怔，想起忘记给齐文轩发消息报平安。
解锁一看，消息果然都是齐文轩的。
——到家了吗？
——还没到吗？
——苏小安？
——……
——[我要报警了.jpg]
苏安赶忙回过去：
——到了到了！别报警！
——刚刚陪外公外婆聊天来着，没看手机，sorry！
——[对不起.jpg]
最后一个表情刚发出去，齐文轩的语音请求就发了过来，苏安一愣，接起：“轩哥？”
“到了？”齐文轩那边很安静，“路上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几个小孩子特别吵，吵得我做梦都被鸡围着叫。”苏安笑着说，“你怎么啦，还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几个小时没见就想我啦？”
齐文轩低低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是啊。”
平时每天敲开门就能见到，现在分隔两地刚过几个小时，齐文轩就有点想他了，就想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哟，我这么有魅力呀？”苏安也笑。
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到电话挂断，苏安脸上漾着的笑容都没减下来。
外公外婆相互看了看，外婆忽而一脸神秘地朝苏安招招手，在他把脑袋凑过去后小声询问：“交女朋友了？”
旁边外公也倾斜着上半身，耳朵竖得高高的。
苏安：“？？？”
“哎哟没关系，外婆懂的。”外婆朝他递了个眼神，“高中生嘛，我当年和你外公也是中学的时候……”
外公突然清嗓子：“呃咳！”
苏安：“？？？？？？”
第71章
苏安拿着几张缀着碎金的火红春联和福字，仔仔细细地将四角跟门框对齐, 一掌抹过去糊得平平整整, 手机贴膜似的, 气泡都不留一个。
贴完对联，再在门中央贴好倒挂的福字, 苏安后退两步端详一阵, 抚掌点头：“嗯，完美，以后实在不行就天桥下贴膜求生吧。”
“你以为贴膜容易的吗！”屋里杨兰听见他不争气的话, 大过年的要被气笑，拔高了声音喊他, “贴个春联贴半天还贴膜……好了没，包饺子了！”
“来了来了！”苏安应声走回屋，忙洗干净手上阵。
为了省事, 饺子皮买的现成的，但馅是苏安外婆自己和的, 在外婆手下, 连平素苏安最不喜欢的芹菜馅都让人欲罢不能。
不管长多大, 年夜饭前干活时苏安最喜欢的环节, 就是往饺子里包钱币。
桌上小碗里，几枚一块钱硬币已经洗白白躺好了, 苏安擦擦手，熟练地拿起饺子皮，另一手拿勺子舀了一大勺馅往皮上铺。
“你少弄点。”杨兰在旁边熟练地一捏一个, 各个形状好看得像机器流水作业出来的，“别把皮撑破了。”
“知道啦。”苏安手里的饺子皮薄馅大，体积足足比旁边盘子里的大了一半，一口就能吃成胖子。
除夕下午，窗外已经陆陆续续响起鞭炮声，空气中飘散着火药燃烧过后的气味，有点呛人，但是熟悉的过年的味道。
一家人为晚上的年夜饭忙碌，客厅里电视播放着不知那个频道的综艺节目，没什么意思，节目里的笑声变成劳动的背景音，倒也很有过年的气氛。
“今年包几个有钱币的呢？”苏安笑嘻嘻地自言自语，“一二三四五……五个人，就包五个吧。”
“包这么多，吃的时候当心点啊。”杨兰将已经摆满的一盘端进厨房，“记得有年你差点把硬币吞下去吗？大年三十的差点全家送你去医院，你外公心脏病都差点被你吓出来。”
“哎呀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苏安羞恼炸毛。
大概每个人都是这样，小时候干的蠢事每逢聚会的时候都会变成谈资，哪怕几年几十年过去，长辈还能津津有味地说出来打趣。
苏安和妈妈在客厅包饺子，外婆和舅舅在厨房忙碌晚饭的其他食材，外公作为一家之长独自坐在沙发上跟着电视乐，难免又被外婆数落：“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也不来帮我们干活！”
外公遭不住，套上衣服鞋子出门买炮竹去了。
苏安包完饺子就被外婆赶去沙发休息，待遇天差地别，美滋滋地打着手机游戏等开饭。
晚饭前，苏安收到了大年夜的第一条祝福信息，竟然是沈智的。
——我怕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你会看不到我的问候，我怕初一的鞭炮太吵，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我怕……提前给您和家人拜个早年，恭喜发财，阖家幸福！
苏安：“………………”
群发的，还是网上随便复制的，还真是够走心。
大过年的骂人也不好，苏安想了想回复过去：
——大傻智，过年快乐。
沈智大概被消息淹没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安哥你怎么这样啊，我给你发祝福呢你怎么骂人？
“那是爱称，傻逼。”苏安发了条语音过去。
冬季太阳下山早，才五点半窗外已经黑得就剩一点蒙蒙光亮，万家灯火在年夜里点缀着城市，天色暗下来，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升起烟花，时不时绽放一朵，照亮半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