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九冷笑一声,“到这个时候了,她最先想起来的还是你,喂,第一名,你是不是得回应一下她对你的爱啊。”
闻观走近周老太,弯腰看了看她的瞳孔,“濒死时,记忆回溯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可以叙叙旧,我就不掺合了。”
他接着说,“挺忙的,我得去找祈无病承认错误。”
林阳皱眉,紧盯着他,“什么祈无病,他就是霍瞑,是霍家的人。还有他胳膊上的人面刺青,那是佘禧堂刺的,印上那个记号的东西都是他的所有物。你……”
“祈无病是个人,不是东西。”闻观严肃的警告,停顿了一下,又觉得这句话略有歧义,“他是个东西,但不是那种东西。”
林阳:“……我试探过他,明显是被药物影响导致的思维记忆混乱。你应该清楚这种药的效果。”
闻观站起身,语气平静,“他没吃过禁药,和这些事也没关系。你们的目的不就是想找禁药链的根源么,把佘禧堂绑了就行。”
林阳:“……我们和他现在还是明面上的合作伙伴,你确定?”
闻观表情冷淡的转身,“建议而已。”
他正要离开,就听周寒在身后大声嘶吼了一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闻一!是你把我儿子……”
“这话怎么说?”闻观歪了歪头,“上辈子我都没敢动他,这辈子怎么敢?”
他拉开门,“直接把院长送到警局门口吧,你们会感谢我的。”
胡焕事不关己的耸肩,“臭德行,我就知道会这样。”
胡七九挠了挠头,拽着他就走,“老太婆死了还玩什么,无聊,走,去拿录像带。”
胡焕慢悠悠的摇头,“拿不回来了。不过可以放心,祈无病是不会交给警察的。”
胡七九“啊”了一声,“怎么说?”
胡焕笑了笑,“因为他自私。”
屋子里空了。
只剩下林阳和一个濒死的老人。
腐烂的气味越发浓郁。
林阳弯下腰,帮老人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妈,您还能想起什么吗?”
老人不吭声。
她继续说着,“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闻观一直都是您最得意最骄傲的学生,就算是您意识不清的时候,也能记起他的样子,对吗?”
老人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和我们不同,他聪明,安静,从不聒噪。不管您说什么,他都能听懂。他不与我们亲近,像个冷冰冰的陌生人。郭兴害怕他,您却看重他,不管他做了什么您都没打过他。”
林阳漠然的笑,“我那会儿好嫉妒啊。”
老人抓住自己的领口,拼命撕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喉咙里冲出来。
“您知道我是谁吗?”她俯下身子,嗓音低低的。
老人的脖子被自己掐成了青紫色,只吼出半个音节。
“我是7号。”林阳说,“就是那个差点儿被您送人的7号。”
她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又长又宽的棉布条,手法温柔的往老人嘴上缠,试图堵住她干呕的声音。
“忍着点儿,到了警局再吐。”她眼底漫起一丝悲凉,“死这么快,可惜了。”
轮椅上的女人睁大了双眼,浑浊的瞳孔里绝望蔓延。
似乎在这一瞬间,她空白的大脑像回光返照般忆起了一切。
多年前,院长周寒和霍凡合作的禁药交易从来都不避讳这群孩子,还把他们当成工作人员来培养。
卖起违禁品,小孩儿是最能让人放松警惕的,也是最让人放心的。
周寒坚信这些胆小的孤儿不会背叛她,会像宠物一样对主人言听计从。
就算有不听话的时候,打一顿留个疤痕警示也是个很有效的方法。
可惜她算漏了一个人。
那个一向最是沉默聪明的闻一。
他还是婴儿的时候,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寒冷和饥饿都没能让他哭出声来。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的。
安排给他的事他总能第一个做好,懂事又听话,很快就拿到了数字一。
但他有个习惯,喜欢站在窗户前眼神期待的盯着大门。
周寒以为他是在等领养他的人,冷笑后并没放在心上。
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快,似乎过了他笃定的某个时间点,他不再盯着门口看,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孤儿院上。
闻一的聪明懂事并没有让周寒彻底放心,她从不让他接触禁药链的内部状况。
尽可能的把他边缘化。
这个孩子诡异的让她觉得危险,又不能随便处理掉,只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但是她万没想到。
自己的儿子郭兴竟然会那么害怕他,在孤儿院住的每一个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总是跟在他身边的狗也不见了。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院里最听话的孤儿七号,叛逃了。
就在她要把人送给一个交易链老板做干女儿的前一天,后院的一面墙被炸开了一个洞。
干瘦的女孩儿从那个狗洞一样的窟窿里爬了出去。
不久后,孤儿院被匿名举报,经过警方层层搜查,元气大伤,自顾不暇。
闻观在管辖宽松的早晨,牵着一条黑色的狗,悠哉地从大门离开。
周寒惊慌失措,精神状态越发严重,明明掌控了许久的木偶们,突然产生了自我意识,挣断线绳头也不回的离开,这让她愤怒,害怕,又悲伤。
唯一感到庆幸的,有几个孩子并没有逃走,他们依然帮助自己管理着交易链。
直到突然的一天,她发了疯。
精神上越来越多的混乱让她意识到,自己早在多年前,就不断食用着食物里的禁药碎末。
堆积的药力一次性爆发,让她再也承受不住煎熬,只好把禁药链的交易管理全都交给了已经长大的九号,她自己搬出了孤儿院,和儿子郭兴一起居住。
也就在这时,她才知道儿子早就偷偷结了婚。
儿媳妇皮肤很白,长得清秀。
名字叫林阳。
后来。
林阳给她介绍了一位医生,据说是位很优秀的心理医生。
“闻医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第一次见面时,她看着男人清冷的侧脸说道。
闻观抬眼看她,嘴角微微上扬,“嗯,也许。”
树木的一生很简单。
当它还是种子的时候,在黑暗冰冷的土壤里只秉承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努力的、拼命的,冲出去。
不管枝干会怎样的盘曲嶙峋、蜿蜒丑陋,只要能见到阳光。
就好。
夜幕已经遮住了天际。
祈无病带着霍乱回家,收拾行李带上祈福,一起离开了这个住了不短时间的家。
临走的时候,他去那栋猫房子里看了看,没有看见猫。
它们就这么消失了。
窝里只剩下几根猫毛。
闻观买的猫粮倒是依然每周放一次,只是数量都没消减。
祈无病徘徊了一会儿,问空气,“你们都去哪了呢。”
他是挺想把猫也带走来着。
但拖家带口也没个多余劳动力,确实不太方便。
开着借来的车,祈无病带着霍乱去了酒吧。
仅有的那个房间还是留给霍乱住,祈无病搬着东西去了地下室。
地方宽阔也干净,睡个觉倒是没什么问题。
这种时刻的祈无病罕见的没有对床挑剔,即使铁床比闻观家的沙发还要不舒服,却有点重心终于下沉的滋味。
现在的闻观对他而言,就像个发光的钻石,想摸一把,又怕那锋利冰冷的棱角刺破他的手。
祈无病靠着铁床边坐下,把拿出来的第二张录像带插到了播放器里。
和他想的没多大差误。
是那张经常在镜子里看到的脸,比上一张录像带里多了个眉钉。
表情更阴沉了些。
他盯着镜头,缓慢的开口,“那个人让我写日记,把关于我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他顿了顿,“给你看。”
祈无病愣了一下。
他说,“但我不喜欢写,我喜欢面对面的,就像这样,亲密的交流。”
这不是日记,而是霍瞑录制的一出隔空对话。
是说给祈无病听的。
“你好,我叫霍瞑,是个变态。”他说,“在没遇到他时,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好多人都想让我死,不是因为我挡了谁的路,也不是因为结了什么仇。仅仅只是,我太优秀了而已。”霍瞑扯了扯嘴角,笑的得意又僵硬,“嫉妒的深了就会变成恨,恨再慢慢渗透,就会……”他停顿下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头微微侧向外面,隐约能听到雨声,还有一阵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