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在给宋如卓插导尿管,过程会很疼。”
“哦。”
夏时看到他皱眉,不由自主就做了解释。
“那个愿意帮助宋如愿的企业家是你?”
“对。”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钱多行不行?”
“林常!”夏时怒目而视。
林常争锋相对,笑了笑:“不叫哥了?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那我的人生你是不是也不应该多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答案呢?我是为了你才砸钱给这对兄妹治病,或者是我从这对兄妹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拜托,你都快三十岁了,不会这么天真吧?”
护士从病房出来,看了林常好几眼,最终和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交代了两句离开了。那两个人紧接着进了病房。
夏时低头不再看他,悄声问道:“那如果今天是我得了病躺在移植仓里,你会不会像宋如卓一样救我?”
夏时等了很久没听到回答,抬起头,目光与林常相遇。
他的目光异常严峻:“不会的……”
夏时转身就走。
她跑得太快了。
林常盯着她的背影张张嘴,不会的,你不是宋如愿,你不会得病。
一旁的林一,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平常十分沉默寡言,此时也憋不住了。他背对着林常,语气中充满着不满:“老大,你这样太伤人了。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人伤的七窍流血。你明明那么关心夏小姐,这对兄妹俩你也是为了夏小姐才救的,还有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就不说了。我懂你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但你这方法大错特错。”
林常拍拍他的后背,林一转过身梗着脖子等着他开口。
林常朝他笑笑,十分无奈的笑容:“你呀,别糟蹋成语了。”
*
如果夏时说自己不难过,那她其实就是在撒谎。事实上她非常难过,尤其在她以为林常对宋如卓兄妹俩的特殊关注是起因于自己之后。
林常的那句“不会的”伤透了她的心。
夏时没哭,她没有时间难过,至少现在不行。她看了看手表,离开诊时间不远了,她需要调整心态。
门诊大楼前已经人流如织,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病人,就像这个世界上每天有无数的死亡与新生,无数的痛苦与快乐,无数的希望与绝望。夏时是个相信宇宙守恒的人,当她难过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另一个人快乐着,而当她快乐时,也会有另一个人沮丧着。这种心态有时候莫名便会让她变得平和。
夏时在楼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从侧门进去上了电梯。
楼上的诊疗区有不少挂完号等待叫号的人,但不算多。她往自己的诊室走,她的诊室周围向来人不多。
感染科诊疗区候诊的塑料椅上坐了个短发男人,穿着夹克外套,双手抱胸,坐的挺直。
夏时走过的时候与他的目光相遇。那人不算年轻,目光让夏时觉得不舒服。她拿出钥匙开门,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请问这是你的办公室?”他问。
夏时开了门,回头看他,点点头说是的。
那人笑了。
第 67 章
一瞬间,夏时觉得心慌,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状态,她很少有类似这样的体验,但此时此刻,她非常确定,那人的微笑让她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黑色夹克外套的男人作势起身,夏时维持着半转身的姿态疑惑地看向他。一旁来了两个熟人,笑着与她打招呼。
眼角余光中,那个男人又坐了回去,扭开视线不再关注这边。夏时觉得那种怪异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来的两个是医院的保卫科保安,一老一少。年纪稍微大些的那位在医院工作了许多年,高高壮壮,十分威严,但其实人很憨厚。而年轻一些的那个去年刚刚退伍转业,是周副主任的同乡,因而与夏时也算熟识。
夏时和他们稍微聊了两句。自从之前耿旭初的那次事件出来之后,医院加强了这方面的安保工作,日常各个楼层都会有专人定时巡查。
不过夏时一向认为最应该解决的其实是医院的入院安检工作。她在院内安全会议上提过多次,医院也一直都说正在推进,但其实进展不大。院方总说这不光光事关博雅附院,还涉及方方面面的问题。
两人走远,夏时转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等她在办公桌后坐下的时候,视线被门板遮住,她总觉得那人在哪儿见过,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护士小玲的妈妈生病,她这周请假照顾妈妈。一时之间医务处也协调不到护士过来帮忙。夏时没心思和他们扯皮,也就五天时间。
她照例回顾昨日的门诊情况,没什么特别的。
夏时看了看表,估摸着段清光再不过来得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段清光是昨晚下班之后给她留的言,他手里的一个即将手术的病人怀疑有AIDS,他们科室的医生护士知道之后都有些怯场。段清光本着对自己对同僚及对病人负责人的态度,要求该病人配合专业检测,但病人本人矢口否认。
感染科确实收治有这方面疾病的病人。段清光说一早过来和她聊聊病历,夏时自然答应。
她刚摸出手机,敲门声响起,她应声,段清光开门进来。开门关门这一会儿工夫,夏时往外面看了一眼,之前那个黑色夹克外套的男人已经不在原处,夏时放下心来。
两人打了个招呼,也没多寒暄,段清光走到夏时身后用她的电脑登录了自己的HIS系统(医院信息系统)调出病人的资料。
8点整的报时准时响起,开诊时间到。
夏时滑动鼠标浏览该病人的病历,偶尔停下来思考,或者问几个问题与他讨论一二。
段清光安静地半俯身听着,等着。晨光从背后的窗户照进来,夏时的脸上能看到细细的一层绒毛,而她的身上有一股属于她的独特香味,木质、松香,让段清光一时有些走神。
他盯着她的侧脸,轮廓立体,鼻子很好看,嘴唇更好看,口红有些像三文鱼的颜色,看起来就十分可口。
夏时问了个问题,半晌没得到回复。她从屏幕上移开视线,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与段清光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段清光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转到她的眼睛。夏时咳了一声,想要站起身拉开距离。
拧开门把手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十分突兀。屋内的两人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门开了,门外的人挺拔高瘦,戴着棒球帽和口罩。
夏时迎上他的目光,心里莫名一悸。是宁衷寒。
宁衷寒愣在门口,一只手仍握着门把手,两秒之后他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这声音毫无温度可言。
他伸出右手挥了挥纸条,那是他的门诊挂号单。
他的眼中明晃晃的愤怒与受伤,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并没有转身离开。宁衷寒将门完全打开,往前走了两步。
“段医生是来和我商量一个病人情况的。”夏时的这个解释脱口而出,不由自主。
段清光站直身子,看向宁衷寒,眼中的寒意十分明显。而宁衷寒的眼神更加不善。
段清光往外走,夏时让宁衷寒稍等,跟在段清光身后给出了自己对于那个病历的最终建议。她认同段清光的判断,最好尽快为病人再做一次检查,并且后续手术时一定要做好防护工作。段清光认真聆听,频频点头。
夏时已经快走到门口,段清光比她更靠近走廊。她的步子一滞,身后有一小股力气阻挠着她的脚步,她疑惑地回头,宁衷寒没看他,但右手隐秘地拉住了她的白大褂衣角,稍稍用力。
她有些想笑。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宁衷寒的眼神突然犀利,夏时顺着他的眼神转头,眼中黑色的身影一闪,一束白色的光影反射到她的眼中。
下一秒,那个拉住她衣服的力气瞬间变大,宁衷寒速度极快地一步跨到了她的身侧,侧身抱住了她,将她的整个身体正面用自己的躯体隔开。
宁衷寒闷哼出声,鲜血从他的胳膊上飞溅而出。
那一刻,夏时的脑子十分清晰,她的眼睛甚至能看到血液一滴滴地喷射而出组成的形状。
实际上段清光离门更近,离那个拿着长长西瓜刀的黑色夹克男人更近。只是一秒钟、一个念头的时间。他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