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开一个玩笑,事实上不太好笑,但宁衷寒很配合,他在栏杆另一边笑得很好看。
“我一直知道的,你是最好的医生。”
夏时也朝他笑:“最好的不敢当,但我会一直努力成为更好的医生。”
半空中的惊雷终于逼近,小奶狗吓得呜呜叫,宁衷寒将它抱到怀里低声安抚。
“你知道怎么照顾小狗吗?网上有很多教程,关于怎么喂养怎么训练它大小便,还有得按时给它打疫苗……”
宁衷寒打断了她突如其来的喋喋不休:“夏时,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它的。相信我,好不好?”
夏时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暴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
宁衷寒稍稍弯下腰,用手遮着小哈士奇,看了一眼在风雨中显得更加纤细的夏时:“进去吧。”
夏时点点头,迟疑地:“那么,宁衷寒,再见。”
宁衷寒看了她一眼,几秒之后给了回应,他说:“晚安。”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露台。
夏时站在门后,愣了很久,她看着露台桌子上那罐已经开了的啤酒,雨水不断地砸下又弹起水花。她还一口没喝呢。
隔壁的灯光熄灭,夏时觉得眼前暗淡了不少。她突然记起,她有一句最重要的话没有告诉他。
可来不及了。
夏时对着面前的雨帘,轻轻说了句:“生日快乐。”
第 60 章
屋外的暴风雨一时之间没有停下的意思,天气闷热了好些天,湿热憋闷。
这场大雨下得酣畅淋漓。
夏时借着屋内的暖黄灯光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整个世界都被包裹进一团浓墨之中。在隆隆雷声中,她有些发呆。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等到铃声停下她才回了回头。电话再度响起。
她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段清光的电话。
夏时仰躺在床上,听着枯燥单调的铃声反复唱着直到停下。她不想接。
过了一会,来了条信息。段清光发的,大意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让她别想太多,都会过去的。
夏时将手机扔到一边,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星空图,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都会过去的……真是一句有道理的废话。
人力永远无法让时间停下,只要时间往前,过往发生的一切都将会过去。可物理意义上的过去就真的是过去吗?
她将手放到左胸的位置,像是有刀子在里面搅动,血肉模糊。
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夏时烦不胜烦,伸手抓过手机准备关机,瞥了一眼,居然是林常。
接通电话之后,夏时没说话,对面的人第一时间也没说话。
夏时从床上坐起,伸手抹掉眼泪。即便对面的人压根看不到,她也不想在他面前显出任何柔弱的一面。
这似乎是林常第一次主动给她电话。
沉默持续了许久。
一把年纪了,难得失恋一次,这么独特的一个夜晚,一而再地被人打扰。夏时其实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然后哭一场,睡一觉。
“你不说话我挂电话了。”
“网络上的事情我会摆平,医院我也会让人去沟通……”
林常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清冷,夏时不由自主地笑出声音,这笑声打断了他原本要说的话。
林常停下来,夏时的笑声也停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夏时突然联想到了许多事情,那些有关于她的瞬间消失的热搜……以及如今发生在宁衷寒身上的事情。
“宁衷寒的那些黑料是你让人搞的?”
对面人愣了两秒,讽刺的笑声传来,他没否认:“怎么?有意见?”
“林常,不,聂砚棣,一码归一码,他父亲做的事情,你不能怪在他的头上,这样对他不公平!”夏时脱口而出。
对面的笑声愈加放肆,听在夏时的耳中甚至显得有些恐怖,半晌,他终于停了下来。
“公平?什么叫公平?爸爸妈妈死都死了还要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谁给他们公平?”林常在电话那头,像毒蛇吐信一般说出句句话来。
“可是你上次明明说,宁衷寒和宁平山是两个人,不应该把上一代的仇恨带到下一代!”夏时反唇相讥。
“对,是我说的没错。这么听我的话啊?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改主意了,我现在觉得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林常的声调十分轻快,似乎在说什么十分快意的事情。
“聂砚棣!”
“聂砚棠……”
相较于夏时的气急败坏,林常的这三个字说的十分缓慢清晰,可听到夏时的耳中,比屋外天际的炸雷还要惊人。
二十多年了,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喊她。
这三个字似乎有什么魔力,让电话两端的两人的情绪都得到了安抚。夏时的眼泪不觉又开始往下落。她用力擦拭,她最近好像变得特别爱哭了,这很不像她。
“呵……原来你还记得你叫什么,”林常的语调讥讽,“记得就好。”
夏时挂断电话。
她关了灯,屋外的风声雨声雷声近在耳畔,闪电偶尔会在一瞬间照亮天花板。
夏时感觉她被撕扯成了好几块,耳边有无数的声音涌入,无数的惊声尖叫伴着刺耳的笑声。她伸手拽过被子蒙到头顶。
*
暴雨天开车还真是考验车技,雨水像是被人从车顶一桶桶地往挡风玻璃上倒。雨刷费力地不断来回摇摆,事实上效果并不好。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道路上没什么车子。
宁衷寒猛踩油门,忽而听到副驾驶座上不安地低声哼哼,他用眼角扫了一眼哈士奇,慢慢降下了车速。
他听完夏时的话后,脑子里一片混沌,几乎是进屋的下一秒钟他就想回到外面,他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告诉她。
可他没有,他的自尊和骄傲阻止了他。更多的是他对自己的愤怒,是他的无能,是他的无法掌控局面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夏时说的对,人生中有太多的东西比爱情重要。他可以理解的,她是个多么优秀的医生,别人不知道,但宁衷寒知道。宁衷寒曾经是她的病人。他见过她有多敬业多努力。他真的能够理解……
不,他不理解!明明她看着他的时候眼中都是爱意,明明他们之间那么美好,明明他们才刚刚开始。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愿意想也不愿意做,他只想逃离。
半夜三更,梅凤徵从睡眠中被疯狂的门铃声吵醒,她从猫眼里看到了屋外的人。落汤鸡一样的宁衷寒。
她赶紧把门打开了。
宁衷寒一身湿哒哒,手里提着航空箱,背上还背着个大包,毫无形象可言。
她赶紧让他进来。宁衷寒进来之后将航空箱打开,小哈士奇半点事没有,一根狗毛都没湿。他又打开背包,里面的狗粮之类的也都完好无损,他终于放了心。
“哟,你这落汤鸡带着落水狗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呢?”梅凤徵一身睡衣,看着他面色不善。
他一抬头,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梅凤徵还是觉得不大对劲。
她拧着眉问他怎么回事。
宁衷寒找地方安置小狗,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
梅凤徵也不着急,坐到沙发上,眼睛跟着他来回转。
半晌,他安顿好了小狗,把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又将玄关地上的雨水拖干净……到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他终于抬头看向小姨。
宁衷寒想努力笑一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失恋了。”
“被甩了?”梅凤徵瞪大了眼睛看他。
宁衷寒无奈地点点头。
梅凤徵居然哈哈笑出了声,她这个外甥,从小到大追他的女生就没断过,难得看到他被甩的这一天。
梅凤徵笑了好一会才觉出不对来,宁衷寒的眼神让她觉得心疼。她敛了笑:“是之前那个夏医生吗?”
宁衷寒有些惊讶,他和夏时恋爱之后,没有告诉过梅女士。他缓缓点头。
梅凤徵这下真的笑不出来了,她皱着眉头特别严肃地看他:“要真是她那我就理解了。那时候呀,你看她的眼神,我光看一眼我就知道你的心思。果然是动了真心的。”
宁衷寒自失地笑笑,没说话。
他湿漉漉的额发搭在眼前,配上忧伤的神色,还真是挺能唬人的。一向自认为心硬的梅凤徵都没舍得再说些什么打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