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报警啊。”夏时不为所动,对这种人,永远不要答应他们第一次的要求。因为他们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无数次。
楼梯间的灯光灭了,笼罩在黑暗中的熊成慎的身影像猛兽。夏时心里一突,跺了下脚,感应灯立时再次亮起。
“我不敢。”
熊成慎半晌终于说出话来。
他自然不敢报警,一方面,警察即便抓了那几个人之后,很快也就放了,再一方面,他自己参与赌博也跑不了。
夏时也没说话,楼梯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防火门外的走廊上人声和脚步声渐渐多起,夏时抬了抬手臂看时间,快到上班点。她不想再在这里跟熊成慎耽误时间。
熊成慎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他觍着脸解释:“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夏时深深看了他一眼,拿出钱包,抽了两张纸币给他。
“这钱给你吃饭。你的高利贷我无能为力,你即便一直在这缠着我我也不会帮你还债。还有,如果你耽误到我的工作,那么我只能叫保卫科来人请你出去。”夏时的手仍伸着,眼神冷漠。
熊成慎再次投过来的目光十分阴鸷,收起了这一早上挂在脸上的那副假笑。
夏时针锋相对,也盯着他看。
“不要?”夏时作势收回手,熊成慎一把拽过去,很用力。
夏时下意识看了眼手心,转身拧开防火门的把手,没再和他说话,走了。
门在熊成慎的面前轰地一声关上,他看了眼手里的两张钞票,用力握了握塞进上衣口袋,嘴里咒骂不停。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接通。
熊成慎压低声音说道:“上次你说的那个条件还算不算数?不,涨价了,我要两百万。……对,当面交易,看到钱我自然把事情告诉你。”
宁衷寒下飞机之后看到了留言,他将电话拨了过去,刚听那人开了个口,他立马回答道:“可以,按他的要求来,给他打钱。”
*
午休结束,上周谢院长就通知过今天必须全员到岗,开科室会议,安排下半年的工作。
夏时从接到消息之后就有些疑惑,大概一年多时间以来,科室的日常事务谢老师都是不管的,即便是一些年度计划之类的也都一股脑交给周主任。这回这是怎么了?
她也没多想,反正一会儿开会自然就知道了。她倒是确实有事找谢老师,论文她已经汇总改到四稿,等再由他和梁主任确认之后就可以投稿。她边和孟馨说着这事边进了会议室。
大会议室坐的满满当当,大部分都各自低着头玩着手机或者和邻座的同事说着话,似乎大家都对这个会议不怎么重视。
周主任倒是皱着眉头一脸严肃。他今天到的最早,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谢院长掐点到达,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他没带电脑,没带笔记本,空着手一个人来的。
夏时看到的时候很是吃惊,谢院长开会从来都是准备充分并且不浪费任何一分钟的。她转头看了看大家的表情,果然都和她一样有些不明就里。
谢院长也没卖关子,直接抛出了炸雷。他下半年很可能会休长假。而休假期间,部门的日常工作暂时由周主任和夏时负责,尤其强调周主任负责行政方面的工作。这句话的画外音显而易见,谢院长是准备把科室的重担递到夏时的肩头。
周围同事的目光晦涩不明,夏时听完一时有些懵。
一时之间没人开口,甚至连小声议论都没有。
谢院长笑着又问了一句,大家如果有什么要说的得赶紧,说不定今天出了会议室,下次再见面就得明年了。他这句像是开玩笑,但夏时听完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周主任有没有要说的?”见没人说话,谢院长点了名。
周主任抬头看看他,面色不是太好:“我都听院长的。只是,小夏年纪太轻,我怕她不能服众啊。”
他这话说得状似在为夏时担心,可实际上却是绵里藏针。
谢院长倒是毫不在意,笑着回答他的问题:“咱们做医生的,信服的是技术是医术,可不是年纪。当然了,她年纪是不大,可咱们科室除了她也都是人才。我点她出来没有其他的意思,是让她给大家扛着压力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可再说的。
散会后,谢院长第一个往外走,夏时顾不上和同事寒暄,拿着桌上的东西推开椅子追着他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谢院长坐到沙发上,伸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杯子。
夏时心领神会给他接了水递到手里,看着他喝了好几口。
“谢老师,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好好的要休假?还有,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吗,回头那些人不得把我生吃了啊!”夏时坐在他对面,皱着眉头发问。谢院长这么多年没有家室所累,一个人逍遥自在,说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都不为过。
谢院长放下杯子,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继而又将眼镜戴上。
突然之间夏时发现,谢院长这段时间老了许多,瘦了许多,精神也差了很多。
她心里一惊,面上也没藏住心思。
谢院长看着她,笑着叹了口气:“完了,被你发现了。丫头,我得癌症了。”
第 52 章
肝癌,晚期。
段清光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他给谢院长在美国联系了顶级专家,让他过去看看。
谢院长自己已经算是这方面的一流专家,对于病情自然十分清楚。去国外也不过是多一种考虑。
夏时听他说完,脑子懵了。谢老师不会拿这种事骗她。
“丫头,你别哭,”谢院长看着夏时往外直流的眼泪,伸手拽了张纸巾递给她,“你看看,我就是不想让你难过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爸爸知道吗?”夏时没想哭的,她三两下擦掉眼泪,收敛情绪。
谢院长点头。
“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夏时有些生气地看着他。谢院长对她来说从来都不仅仅是老师,更是一个慈爱的长辈,甚至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没想瞒着你,我总不能拿着大喇叭到处吆喝吧?”
夏时又抽了张纸巾擤鼻子。
敲门声传来,接着进来一个姑娘,很瘦很高,不算很年轻,但比夏时的岁数应该小一些。她朝夏时笑笑,笑容很温柔,夏时确定自己从前没见过她。
那姑娘直接走到谢院长身边,从包里拿出药递给他。
夏时观察着对面两人的眼神官司,没说话。没一会,谢院长皱着眉头喝了药,那姑娘又悄没生息地出了门。
夏时瞪着谢院长。
谢院长有些尴尬,挠挠头,解释:“这是我本科班里带的学生。”
“光是学生?”夏时可不信。
“行吧……这姑娘是我小女朋友行了吧!”谢院长有些气急败坏,说完之后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我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这事准和你爸一样觉得我老不正经。”
“是挺老不正经的。”夏时嘟囔了一句,“不过,这种事情吧,你情我愿的,别人说什么有什么关系呢?”
夏时看着他,这一会功夫信息量简直多到她没法消化。
谢院长听完,摇了摇头,十分严肃:“这可不是你情我愿就能解释的,我这半条命进棺材的人何必耽误她的大好青春?不过是她现在一腔执念,可怜我这个老头。等她心思淡了,自然而然就会离开。”
沉默。
“谢老师,任何事情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找我。”夏时真挚地看着他说道,她其实有很多要叮嘱的话,无从开口。
谢院长朝她笑笑,点点头:“知道了。第一件事,你好好把我的科室撑起来,撑到我回来。”
夏时有时候会想,当医生之后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更加坦然地接受人生无常这个命题。可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从谢院长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夏时给段清光打了个电话,约他见一面。
两人在住院部楼下大厅见的面,电话里没多说,段清光知道她知道了谢院长的事情。
夏时问了问具体的病情,段清光知无不言。情况非常不好,手术风险大并且效果不会太好,目前建议的是姑息疗法,保守治疗。换言之,就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