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有多囊的倾向。但是年纪还小,有自我调节能力。先吃着药,让她来一次……”
我立在一旁,听着医生和母上你一句我一句。
“你是不是经常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很容易生气或者觉得抑郁?”
我想了想,觉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母上说着∶“她性格挺好了,就是学生嘛,天天睡得晚起的早……”我勉强顺势摇了摇头。
“要控制作息,不能熬夜。”
这似乎是养生的必备套路。
我连连点头。那医生又说∶
“你要多运动,不能长胖了。这个病会导致长胖,长胖了又会加重这个病,晓得不?”
我一愣,脑子里逐字逐句辨析着她说的话的意思。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我能给自己长了不少肉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了?不过,这似乎不是该窃喜的时候……
最后我们提着一大袋药回家了,里边是同样的黄纸包的中药,只不过还多了几盒刺激排卵的西药。
时隔一年,我再次变成了一个药罐子。我从前一直以为像药罐子这样的词,只会被用在林妹妹那样我见犹怜的人物身上,跟我这样中二的人是搭不上边的。结果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变成了一个分外皮实的药罐子。每天吃药丸,吞中药变成了家常便饭。
我就一直等啊等,等到姨妈来的那天就可以不用吃药了。可她偏偏在我心心念念的时候不来,却赶着大年初一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年初一那天一大早,我是被一阵湿漉漉的感觉给不舒服醒的。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遭了,老子怕不是尿床了……
想我当初小学三年级吃了个大西瓜,一时没注意尿了一床,被母上嘲笑至今。如今都是高中生了还尿床,怕不是要被笑到出嫁。
我当机立断,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准备趁着老妈发现之前清理干净案发现场。我揪着被角,使劲一掀!
哎呀妈呀!老大一滩血了!
我僵硬地低头看我的裤子。好家伙,又是一滩。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我们家的三个女人——我、母上还有外婆——看着那带血的床单喜出望外。用上帝视角看这一切,总显得很诡异。
也不管吉不吉利的,她俩欢欢喜喜地洗床单去了。我洗完澡后像条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就在不久之前,我在厕所见到了我有生以来在现实中见到的最大的一滩血。关键是那些还能看到毛细血管的血团竟然还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
虽然有些晚,虽然我这次是已经学过了不少生物知识,但是我还是受到了惊吓。
腰腹坠痛,像是被体育老师要求做了一百多个仰卧起坐。我歪在沙发上忏悔,从前我不该看不起来姨妈就在体育课请假的女生,觉得她们娇弱得很。像朕这样的汉子,此时此刻都像一只病歪歪的老猫,一丝一毫想动的意愿都没有。
当个女的太难了,老子下辈子要当男的!最好是那种一米八几有八块腹肌的北方大汉。然后让贺祈年当个鱼凫土生土长的小妹妹,扎个小辫,走路时那个辫子就一颠儿一颠儿的……
“噗嗤哈哈哈!”
想着想着,把我自己给逗乐了。
22颓靡
这场感冒让我猝不及防。
我明明只是去学校交了个寒假作业,怎么就得了甲流了呢?
我称之为完美掐点,让我交完作业就倒下……
新学期正式开课的第一天,我浑身发烫,整个人晕乎乎的,连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老麦同志瞧了瞧我那萎靡的样子,拿来温度计给我一量。
好家伙,三十九点五摄氏度。
上次烧这么高,还是我小学二年级偷吃了冰箱里的五根火腿肠,最后惨兮兮地去诊所输了三天液。
冬春交接之际,正是流感盛行的时候。学校生怕哪个学生得了急性流感,每个发高烧的都得去拿医院证明。
没办法,我只有全副武装跑去医院,一检测,甲流确诊。宝姨很痛快地给我放了七天假,因为教育局要求得急性流感的学生必须在家隔离一周才能返校。
甲流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喝了药,断断续续地睡了大半天。因为躲在厚实的被窝里出了一身汗,我浑身粘腻得不像样。等到第二天我的头不疼了,我就立马去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趁着难得的艳阳天,我还把书桌附近好好地打扫了一遍,把桌上越累越多的书本来了一次久违的断舍离——把不用的东西丢的丢、收的收。这下子连书桌也清清爽爽的,看着格外顺眼!
我拿出手机,准备找老师要点复习资料。结果刚一打开□□,我就发现班主任给我转发了各门主科老师发的要求还有学校的相关安排。整整三十多条消息,我划了好几下才看完,更别提这两天的新课和作业了……
我的的确确才两天没去学校,对吧?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作业,老师上课开得是航天火箭吗?
我蔫嗒嗒地自学新课,好在教辅是都拿回来了的,不然连自学都没法搞定。
若是复习课还好,可偏偏是最难的新课。我连一点引入都没有,就硬磕枯燥的知识点,自学的效果可想而知。
实在是拖不起走了,我只能像高一时那样在网上找些网课来看。被迫放假的日子里,每天大白天我都歪在书桌边儿上看网课,看得直打哈欠。毕竟整个寒假过于放飞自我,我用了一个月倒成了夜猫子时差,一时半会想调成正常上学的作息委实有些困难。
我这人看着挺自律的,其实没人看着的时候就特别容易犯懒。这种情况后来被人总结为“假装努力”。
无人知晓我的七天到底有没有好好自学,爸妈一向是不管的。从这个学期的一开始,我就在偷奸耍滑、进行自我精神安慰。说到底我也没玩到什么,大多数时间都被浪费在发呆上,过于清闲,过于迷茫,也过于软弱。
现实在第一场月考结束后给我泼了一大桶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遍,透心凉。
文科年级第三。
排名看着还行对吧?
但事实上我和第一名差了四十五分,和第二名差了三十七分。
不是没有过征兆。那些像极了高一时满是红叉的数学卷子的试题,都被我轻描淡写,又或者说自欺欺人地收归柜底。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旦懒惰,就很难再回归良性循环的状态了。
应试教育的这些分数,它们多么公平。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真正融会贯通了的就给予你应有的荣光,而那些不懂装懂的也终将被剥下虚伪的矫饰。
我口口声声说要实现、保持的“一加一”,就像昙花一现,很快便又夭折了。
我翻出月考的数学卷子,对照着细分单子看。有关导数的题目基本上全军覆没,不少高一学过的内容又都忘了。可以争取的我大意放过,遗忘得一干二净的我又无能为力,终究是造成了惨淡的七十几分。
惨不忍睹,不堪回首。上次这么深刻地觉得还是高一的时候。最要命的从来都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得而复失。
宝姨找到我的时候,我倒也没有觉得有多惊讶,倒不如说是被“大滑坡”冲撞得有些麻木了。我也着实混账得还被痛骂一顿。
中午的办公室并没有多少人,大部分人还在午休。我吃完了饭就顺从地跨进了近在咫尺的办公室。
宝姨在进门第二张办公桌那坐着等着我,她端着花茶,正慢慢抿着,恰好抬眼看到我,就随手给我扯了个塑料高脚凳子,好让我坐下来说话。
我原以为他会扯着成绩单好好数落我一边,最少都会恨铁不成钢地讽刺一两句,就像我以前的那些班主任、或者别的班主任那样。
可是她没有。她不是他们中的某一个。她是我的宝姨。
她递给了我一杯花茶,用那温和的语调跟我说话,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母女在话家常。可分明我跟自己的母亲都不常这样。我竖起无形的刺,谁莽撞接近,就扎伤谁。
她说∶“最近心情不太好吗?”
诸如此类的话。
我言简意赅地回应着。
手里的纸杯散发着温暖,鼻尖萦绕着贡菊的清香。我低着头,不大敢看她的眼睛,那里面丰盈的期待与信任滚烫得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