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有个目标吧?我不能接受碌碌但却无为。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矣让我为之奋斗此生也在所不惜的理由,可我却找不到哪儿有。
啊……
我长叹一口气。
我居然还在还在找那种打了鸡血的热血信条,看来是还没过中二期。
我单手费力地提着行李箱,跌跌撞撞地往宿舍楼下走。操场上还有不少男生在摸黑打篮球,只看得见一个个黑乎乎的剪影在晃动。跑道上多半是高三的在夜跑散心,他们周六也要上课。
我沿着200米一圈的跑道的右侧走,抬头稍微往左看一点就能瞅到对面的跑道,那边是男住校生去学校大门的必经之路。我基本上每次周五放学时都会往那头看,已经形成习惯了。大部分时间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这天我看到贺祈年了。
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本来就是可能事件,我还贡献了数不清的参考分母数据,相遇是必然,等待到他的出现只是时间和耐心问题。
我淡定得很,一边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一边看着只留下一个轮廓的他直直地朝着大门走去,不由加快了脚步。
女生宿舍的出口本来就隔得远,我就算加速也没能追上他。他终究是先一步走出了大门,我怏怏地在后边坠着,跟个老太太似的行动迟缓。
崇华大门正对着一条小马路,没有红绿灯的那种。我应该右拐去坐地铁,而贺祈年应该过了马路往左走,据说他家就在这附近,搞不懂他为什么还要住校。
我刷了门禁卡,绕开挤在一起的家长们,艰难地开辟离开的道路。扒过重重的人群,我看到一如既往堵得开不动道的“腊肠队”,有几个人就站在马路对岸。
他还没走!
我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目不转睛地望着对岸的那一家人。
贺祈年背对着我,一对中年夫妇围在他身边嘀咕着什么,看上去应该是他的爸妈。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才下过雨,空气里尽是潮湿的味道。我猜他们是在叮嘱贺祈年要多穿衣服,父母总是这样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可贺祈年向来是一点也不怕冷,好多人都套上了薄薄的秋季外套,他还在单穿夏季的T恤了。我经常觉得他这样作肯定会感冒,可他倒是很少生病。
我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明明不是个啰嗦的人的。
那对夫妻就像鱼凫街头常见的中年男女一样,普普通通的,就算仔细看过,下次也还是没有办法从人群中辨认出来。
那男人不高,贺祈年甚至已经比他略高上一些了。他有些发福,浑身都是圆润的。女人就更要矮上一些了,或许还没有我高。她穿着暗色的碎花衣物,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泰迪,脸上一团和气。他们是典型的鱼凫市民,骨子里是茶馆里泡出来的安逸悠闲、自在鲜活。
第一眼,我觉得贺祈年不像是这种家庭的孩子。可我越看越觉得,也只有这种家庭才能温养出他那样的性格。
我隐匿在人群中略站了一会儿,留恋那片阴影,终究还是提前离开了。
不能太过刻意,会被发现的。
将近九点,地铁里还是人挤人。我把行李箱推到角落,支着一只腿,勉强坐在箱子上面,整个人跟着车厢一起晃动。
总有人不带耳机,大声放着哗众取宠的小视频,吵闹得人心烦。每到一站,虽然有人出去,可又有人涌进来,到头来总是不缺人的。
星期五总是漫长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呢?
14花枝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可事实上,期末考试迫在眉睫,各科老师都在忙着赶进度,作业和小测直接密集到爆炸。像音乐美术社团这些玩乐课放在期末想都别想,全部充公,由班主任协调各主科老师“瓜分”,比时局图还现实。
学生们难免心浮气躁,每天唉声载道,恨不得把作业挨着喷一遍,反正都难而且还多。
我总觉得整个人从醒来的那刻起,就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直接biu地一下就跳到了晚上宿舍熄灯。每天都过得大同小异∶写卷子、听评讲、改卷子、抢饭、写作业、睡觉……
脑袋高强度地运转,时不时总要走神放空一下。趁着老师在讲简单题的那么几分钟,我坐在靠窗的后排,瞅着窗台上的一排疯长的绿萝,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墨绿色的窗幔被微风轻轻吹起,眼里温柔的色调像极了宫崎骏的《虞美人盛开的山坡》。
藏在树上的蝉有些蠢蠢欲动,天台上的三角梅早已经悄然绽开,像是写意画里信手甩出的水墨,漾开就是鲜妍一片。
早就已经是夏天了啊……
*
高一一整个年级都在四楼。其实崇华一共是五层楼,但是第五层只有读书馆和舞蹈教室,占地小,就没修连通的走廊。因此,崇华教学楼的天台其实是在四楼。
崇华一贯的风格是小资的,很有点现代仿古园林的感觉。你说它是个英伦风吧,它又非得整个精简版的亭台轩榭。哪哪儿都揪点凑起来,哪哪儿都不像。
好在习惯了这都不是事。我俗气地想∶有花花草草往那一栽,光热够了,雨水足了,花苞争气点一开,这背景版就挺合格的了。又不是真来看花的!
我盯上天台已经有几天了。起初是因为家里老爷子出差回来,从工地带了一箱苹果,搁在家实在吃不完,我只有带到学校,一天消灭一个。
于是,每天中午吃完饭休息一会,我就会拿着我的大苹果,穿过天台,到对面的小厕所去洗苹果。一连几次,我都发现贺祈年和班长许言欢坐在长椅上吃饭。
天台中间有三棵修剪得圆不圆锥不锥的万年青,两旁靠边是一张张钉死了的木头长椅,再往后就是充当背景板兼护栏的三角梅。
三角梅开了,姹紫嫣红的,不少学生就端着餐盘坐在长椅上边唠嗑边吃,越吃越香,合着花能下饭似的。
我本来揣着一只大苹果,悠悠闲闲地走着,晃眼一看,却愣住了。
你想象一下,三角梅妖娆的花枝下,全身都被太阳映照着,好像在发光的少年,他就坐在那,侧着脸,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餐盘被放在他曲起的长腿上,不锈钢餐盘反着光,有些晃眼睛。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孩子变成了少年。
我僵在了原地好几秒,坐在他旁边的班长许言欢都看到我了。可许言欢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笑嘻嘻地冲贺祈年说话。我猛地反应过来,目不斜视地大步朝着厕所走去,活像是去英勇就义!
小厕所里挤满了人,我苟在洗手池边仔仔细细地洗着苹果,默默地叹气。
我实在是没有勇气直面他,平时都是这么怂,更何况是在我懒懒散散、不修边幅的时候。
等我洗完苹果,就那么两三分钟的功夫,他们已经不见了,空留一张长椅在那。
我大口啃了一口苹果,“嘎嘣”一声,一股清甜的味道就这么在口腔里蹦开。
我看着那个位置,在天台上站着晒了一会太阳。从左到右,那是第二张长椅,正对着一颗万年青,他坐的是长椅左边。我瞅着没人注意,鬼使神差地坐了上去,朝着自己穿过天台洗苹果的路线看了一遍。
形状蠢萌的万年青会遮住一部分视线,一想到他现在比我高出一截,我就挺直了腰,睁大眼睛再次仔细看过。如果不出意外,他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到过路的我,可我还没来得及看他到底抬没抬头。
一种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我既希望他看到,又不希望他看到,真是矛盾又矫情。
*
一到期末,就是我的笔记整理时间。
我有记笔记的爱好,学文以后基本上每天都会做评讲的重要错题收集,以及一些栽了无数次的坑点积累,偶尔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题型整理。
我的笔记很多,对于本子要求很高却又常常喜新厌旧,然而实在是费不起挑本子的钱。因此,我记笔记都是用活页纸,记完一张就夹在活页本里。
久闻文科笔记多,开学时我特地买了三个加厚的活页本,一个课堂笔记,一个错题收集,还有一个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本以为这样绝对够用了,结果也就一个学期的功夫,我的三本活页本都被塞得满满的了。
三大本笔记,考试前抱佛脚那么几天我肯定是看不完的。因此期末考试前一个月,也就是老师们急吼吼地搞摸底考试的时候,我就开始自己的笔记整理大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