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行舟走过来,给爷爷斟茶。
老爷子接过茶,缓缓喝了一口,侧头问孩子,“可是孩子,我这半截身子进棺材的人了,你不能眼看着我后继无人啊。”
“爷爷!”左行舟怪他说胡话,“您这身子骨,重孙子都抱得上!”说着不声不响补了一句,“而且……他也不光我这一个儿子……”
老爷子听到这就来气了,手指着地瞪眼睛,“你问问,我让不让他俩入咱家的家谱!”
左行舟的父亲已经接手老爷子的公司多年,发展得也算是顺风顺水,左行舟从来就没想过要去接管公司,自然也不会学什么商科,左行舟就不是个愿意去和别人争的性格。
林姨张罗开饭,左行舟扶着老爷子去餐厅,看到一桌子的菜只摆了两副碗筷觉得奇怪,“爷,您八十大寿,合着就我一个人啊?”
林姨接过老爷子的拐杖,给他系上老人专用的口水巾。
“紧要的早上都来过了,几个老人晚上过来,”老爷子笑着看着左行舟,“这顿中午饭,就咱爷俩好好吃。”
左行舟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虽说最难熬的那几年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可是老爷子的晚年也没有儿女陪伴,爷俩颇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行!不管别人,这桌子菜我陪爷爷全吃完!”左行舟说着喊林姨,“林姨,把爷爷爱喝的酒开一瓶,今儿高兴!”
老爷子笑了,“你这孩子挺上道!”
林姨拿来两个酒盅,高度白酒倒上,左行舟立刻就犯怵了,他还没喝过白酒。
第70章
顾安然支教的山区是彝族聚居地,在古代是南方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本来是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奈何海拔高,自然灾害频发,基础设施十分匮乏,所以这里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成了一个大难题。
靳江大学支教团初来的几天,几乎所有大学生都适应不了这里的条件,洗澡要打山泉水,全天无规律断电,手机信号更是没有,好在支教团负责人经验足,带了铁锅和炊具,组织支教老师自开小灶煮饭吃。
山区里的孩子都很纯真善良,围着大哥哥大姐姐问问题,顾安然和这群孩子相处,似乎真的在某个时刻将沉闷的情绪抛之脑后,她想给这群孩子带来更多外面世界的信息,所以让负责人把自己的课表排的满满的。
“不论谁掌勺,首长大人反正我是消受不起了,昨天愣是把一锅面煮成了一碗粥!”灶台边说话的是支教团里年龄最小的男生,去年因为物理方面的研究被靳江大学破例招收,因为智商奇高、性格讨喜,成为了本次支教团公认的团宠。
被大家称为“首长大人”的就是本次支教团的负责人,因为长相憨厚举止随和,被大家亲切的取了带有严重恭维意味的外号,但是显然也成为了支教团可以无所顾忌开玩笑的对象。
“我来我来,今天给大家露一手,尝尝我不含肉丝的青菜肉丝面!”
此刻挽着袖子起锅的女孩是负责人的女朋友,虽然性格中二,但是很细心,行李箱里自带感冒药、电热毯等百宝箱,很多初次进入大山的支教小白都受到了她的照顾。
团宠支着头撇嘴,“又没有肉,我感觉我的婴儿肥都快没了……”
负责人伸手戳了戳团宠肥嘟嘟的脸,笑着说道,“照理说你这年纪也不能叫婴儿肥了,不过我破例,给你加根火腿肠?”
团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真的?”
负责人从怀里掏出一根火腿肠,推了推眼镜,“省着点吃,未来三天的零食我可全给你了。”
团宠一听不由怨天怨地,“首长夫人你还管不管了,首长跟我一个孩子计较物资分配问题!”
洗好碗筷端过来的一个男生笑了,“支教团禁止倚小卖小,有特殊对待就偷着乐吧,你看首长什么时候给我这种照顾了?”
团宠觉得说得也对,顺着台阶马上就下了,“那我偷着乐一会,话说安然姐姐怎么还没过来?”
正摆着碗筷的男生说道,“上午不是有个孩子没来上课吗?好像去那孩子家里了解情况去了,俞柏他们已经去叫了。”
“有俞柏哥哥在,我就放心了。”
“嘿!”男生吃醋了,“这话说的,要是我去你就不放心了?”
团宠想了想,得出结论,“那可不好说。”
“不好了,安然晕倒了!”两个支教团的女孩突然从大门外跑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负责人撂下手里的活走上来,“在哪晕倒的?别着急慢慢说!”
其中一个女孩一擦额头的汗,“回学校的路上,俞柏正背着往回走呢,让我俩先回来报个信!”
负责人回头跟自己的女朋友嘱咐,“我去接俞柏,你看还有没有葡萄糖,可能是血糖低。”
“你快去吧,先接回来看看情况,不行我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说着,负责人迈开步子就跑了出去。
白衬衣的男子顺着倾塌的砖道一路向前跑,盘踞纵横的树根、燃烧正烈的火圈,甚至突然断裂的道路,都是致死的难关,更不要提身后拼命追逐的鬼魅,每一秒,都有可能变成死状惨烈的孤魂野鬼。
左行舟醉醺醺地仰躺在别墅二楼的露天阳台,一不留神松手,手机从脸上掉下来正好砸中下巴。
“啊!”左行舟坐起来,一边揉下巴一边捡起手机,游戏里的主人公果然被追上死掉了,并没有破掉顾安然之前留下的记录。
午饭的时候,左行舟陪老爷子喝得多了点,吃完饭刚站起来腿就打晃,逗得老爷子哈哈大笑,因为老爷子有午休的习惯,每天吃过午饭必要去眯个把钟头,所以才让林姨扶他到二楼醒醒酒。
左行舟说晕也晕,睡却睡不着,无聊地翻了翻手机,就看到了顾安然经常借他手机玩的这款游戏,没想到点进去就玩了这么久。
看时间估计爷爷也起来了,左行舟下楼去爷爷的卧室看了看,却没发现人,四处去找,结果推开佛堂的门,却看到爷爷正跪在佛龛下的蒲团上,手拿着佛珠串子出神。
“你也进来,给你三位叔叔磕个头。”
老爷子默然说道,左行舟乖乖地进来,在他身后的蒲团上谨慎地跪下来,双手放在蒲团上,立马朝地上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左行舟抬头,望着佛龛上的灵位,神情肃穆,“二叔,三叔,小叔,您们放心吧,爷爷和我一切都好,今天是爷爷八十大寿,也不知道您们酒量好不好,反正我替您们和爷爷多喝了好几杯,爷爷可高兴了,您们放心吧。”
老爷子背对着左行舟,浑浊的双眼瞬间就淌了泪,压抑着颤抖的肩膀,不想让他发现。
突然,老爷子感到身后有一只手搭上来,左行舟知道爷爷心里难受,手抚着爷爷的后背,声音艰涩,“爷,您这是干嘛……”
老爷子手捏佛珠,鬓边全白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下让左行舟觉得刺眼,他悠悠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做了个梦,你小叔好像才刚这么高,”说着老爷子抬手凭空比了比,“他还说呢,说下了学给我捶背捏腿,我笑着笑着就醒了……”
才发觉,自己都这么老了……
老爷子自认一辈子遵纪守法,从来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自己的儿子,怎么一个个就这么短命呢?
左行舟凑上来,双手虚握着拳,给爷爷捶背,“爷爷,我也能给您捶背呢。”
老爷子转过身,慈祥地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宽慰地笑了,“还是我大孙子好。”
左行舟咧着嘴笑了,他知道爷爷疼他,从小就知道,只是可惜,他最需要人陪的那段时间,最疼他的人没能在他身边。
老爷子整理了下情绪,突然说道,“来,跟你小叔说说,这一年大学上得怎么样?”
左行舟没料到这种时候老爷子突然问成绩,泄了气跪在蒲团上,语气带了埋怨,“爷爷!”
“几个意思?没脸说了?我记得高中经常拿第一的不是你?”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但是不迂腐,在他那个年代就过早地意识到要抓学习,所以就连左行舟的父亲,也被老爷子硬逼着上了名牌大学才算完。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战略转移了来着。”
老爷子把手里的佛珠甩到左行舟手里,没好气地轻骂,“转移到哪了?转移成不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