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光秃秃的，从前挂在上面的照片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还有些画也没了。墙面失去了色彩，一眼看过去，只剩了点惨淡的暗光。
辛甜盯着墙面，把苦涩咽进嗓子眼里。
如果姥姥还在，一定不愿意把那些照片从墙上取下来。
辛甜这才意识到，从前到处都是的照片全部被收起来了。刚才她从门口一路走到书房，一张照片也没见到。
还有书架。放满各式各样姥姥藏书的淡木色书架，也不见了踪影。
原本放书架的角落空了出来，放着一个大纸箱，从纸箱盖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是一箱书。
辛甜走到纸箱跟前蹲下，翻开纸箱盖，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书脊。
是姥姥原先书架上的那些书。
书叠放了两层，根据种类划分，左半边基本上都是小说，右半边是五颜六色不同样式的烘焙书。
辛甜指尖轻扫过光滑坚硬的书脊表面，停在其中一本书上，把它抽了出来。
书很干净平整，表面也没有灰尘。
封面色调很暗，图案是在黑暗中成群闪烁的萤火虫。
是作家阿陆的处女作，《萤火》。
这本书她以前看过很多遍，讲的是一段夏日里的友谊，伴随着夏夜里的风和萤火虫肆意生长。
现在想想，很有几分青春伤痛文学的味道。
不过当时姥姥强烈推荐她看，还向她推荐了这个作者。
“阿陆的书还不错啦。我自己是很喜欢。”
“好吧。”辛甜依言抱着书看。看得一发不可收拾，跑去和姥姥宣布，这本《萤火》是她今年最爱看的书。
也是在姥姥的影响下，辛甜写下人生中第一篇书评，发到了网上。
那个暑假，她和姥姥从书架上一起挑书来看，偶尔有姥姥没看过的书，辛甜便赶快看了，小大人一样反过来推荐给姥姥。
看书累了，又不想出去玩的时候，就和姥姥一起钻到厨房里，做做当时辛甜认为十分时尚的烘焙活动，烤一炉香喷喷的纸杯蛋糕当下午茶。
后来，看书和写书评就成了辛甜的习惯。时不时调节心情做做蛋糕，也成了她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再后来……
“小辛甜来了啊。”
辛甜用力眨了眨眼，把眼底的酸胀和湿意压下去。
她站起身回头去看，姥爷轻轻推开书房半开的门，走进来叫她。
原来姥爷没去睡午觉啊，也可能是被她和陈锐回来的动静吵醒了。
“姥爷。”辛甜和姥爷打招呼，声音有点哑。
姥爷点点头，“哎。”
他嘴角扯出来的笑容有点牵强，面部紧绷，皱纹比从前多了，整个人比辛甜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辛甜心里闷闷得疼，眼底的酸胀又涌了上来。
她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嗓子眼却干涩的发不出来声音。
姥姥过世是所有人心底的痛。
在这样的悲痛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是如此浅薄无力。
“咳……”最终还是姥爷打破了这熬人的安静，“路上辛苦，回房间休息吧。”
辛甜点点头。在书房里，她难受的心几乎揪作一团。她确实得去别的空间里缓口气了。
和姥爷一前一后走出书房，陈锐正从她以前住的那间卧室里走出来。
看到她从书房里走过来，眼眶微红的样子，陈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行李给你放好了，好好休息一下。”
她恹恹地点了点头，走进卧室后，整个人像是卸下了所有力气。
手上还拿着那本从书房里拿出来的《萤火》，她低头看了一眼，轻轻地把书放在桌上。
一步一步挪到床边，长叹一声，转身把自己仰面摔到床上，然后侧头把脸埋进枕头。
织物蓬松柔软，泪水贴在上面只一瞬便被吸收得无影无踪，一丝淡淡的洗衣液香气盈在鼻尖。心底的难过，迟缓又漫长。
第3章 暗暗
辛甜缓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把脸从枕头里露出来，对着天花板做了几个绵长的深呼吸。
呼吸顺畅了，心里还是闷闷的。
她愣了片刻，木着脑子起身，想把手机拿出来看一会儿。
陈锐把她的包也拿进卧室里了，和行李箱一起靠墙角放着。
下床打开包，把手机掏出来——不对，是把砖掏出来。
对着漆黑的屏幕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气，辛甜认命的把大行李箱打开，盘腿坐在地上找充电器。
然后叹的这口气半天都没收回来。
行李箱在地上平摊着，里面的衣服和书全被拉乱了，能翻的地方全都翻遍了，唯独找不到充电器。
充电线倒是有，只是和一个没电的充电宝缠在一起，毫无作用。
绝望。
因为她一直在蹲着低头翻找的，这会儿停下来，才感觉到脖子酸疼难忍。
确定找不到充电器后，辛甜重心朝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床侧，无语望天。
人啊，离开手机就浑身无力的脆弱生物。
“叮咚，需要帮助吗？”卧室门被敲了两下，陈锐的声音响起。
“进。”辛甜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声。
陈锐打开门，没走进来，靠着门框站着，手里晃着个洁白的充电器。
“怎么了？”辛甜眼皮耷拉着，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两眼圆睁，“救命恩人！”
“啧，大可不必。快歇着吧。”救命恩人丢下充电器和一句叮嘱，事了拂衣去了。
床头墙面就有插座，给手机插上电，辛甜一头栽进床里，侧躺着，心不在焉的用指尖一点一点的敲被单上的小太阳图案，等着手机原地复活。
心里闲不下来，数着秒数默默计时。
数到第一百二十下的时候，手机终于开了。
随着一串消息提醒和手机抽搐般的疯狂蜂鸣振动，@阿菠萝包——一位知名读书摄影烘焙博主，又回到了她熟悉的网上，可以随时开始冲浪了。
等一下，一时半会儿还冲不了浪——消息太多，手机卡死了。
今天没电关机这一段时间，手机接了大概二十多封邮件，六十几条微博通知，和几百条QQ消息。
她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可怜的手机终于缓过来，能动了。
先翻翻邮件。
辛甜这周一直在等一封邮件，所以照例去查收件箱。
作家五桐计划要出新书，封面迟迟未定，便在微博上发起了一个“揭秘五桐封面”的活动来征集封面。
辛甜用自己之前的摄影作品报了名，上周已经按照活动要求，把正式邮件发过去了。
除了一封“已收到”的自动回复邮件，目前还没有任何回音。
辛甜看着收件箱页面，深吸一口气，嘴巴鼓成一只焦虑的河豚。
河豚慢慢瘪下去，她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还有希望。
再说了，今天是周天，休息日没回复，似乎也可以理解。
也是在小学那年暑假，她通过姥姥知道了五桐这位作家，之后就一直很喜欢。
所以自己到底能不能给五桐的新书《谎言》做封面，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分外期盼，同时也很伤脑筋。
如果对方用不回复邮件来代表拒绝呢？万一她根本就不值得对方专门来回应呢。
五桐的团队看了她的邮件会不会一笑置之，压根不做考虑呢？
毕竟现在五桐是一位已经出到第四本书的畅销书作家了，未必需要她的拍摄作品——无论是城市风景还是小蛋糕写真。
又或者“揭秘五桐封面”这个活动就是为更大的平台、更严肃的文学评论和更多的成年人办的。
而她自己，说白了只是一个小屁孩。拍拍照片，传达一些看书的观点和感受，和在网上冲浪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辛甜不安地翻了个身，翘起一条腿靠在墙上，重新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至少还有二十多万的微博粉丝会看她的观点和感受吧。她提醒自己。
退出邮箱界面，辛甜支着胳膊开始处理其他消息和通知，心慢慢平静下来。
今天辛甜的世界格外混乱复杂，但阿菠萝包的世界——除去那封邮件，一如既往的奇妙又有趣。
她上一次在Q市过完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回B市后就开始定期在微博上发书评和照片了。当时用的还是B市小堂哥的微博号，胡乱起了一个阿菠萝包的ID，一眨眼就用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