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间不大，一个高低床，一个电脑桌，桌上堆满了各种杂志，再就是一个布艺折叠衣柜，便再没有多余的家具了。
“你们聊，我追剧去了。”小青说罢就一溜儿爬到上铺，戴上耳机不再理人。
朱鹮脱了大头儿子的鞋裤，把他轻轻地放在百合的床上。
百合拿出一个小太阳取暖器，插上电，拿着尿湿的裤子烘烤起来。
“我来吧，脏兮兮的，真是不好意思！”朱鹮拿过裤子，又教育着大头儿子，“你看你，真是个脏伢，还不谢谢你百合姐姐。”
“他懂什么大冬天裤子穿厚了，一时尿急！”百合一边笑说，一边给大头儿子盖上被子，轻轻拍抚着他。
大头儿子困了，沾上床就闭眼睡了。
空气里渐渐弥漫起一股轻轻的尿骚味。
朱鹮边烤着裤子，边好奇地问：“这房租多少钱一定很贵吧”
百合说：“不贵，很便宜，要不然我也不会租这里了！”
“再便宜也不会比我那便宜吧！”朱鹮又新奇地打量了一遍这间小房，“上海的行情我知道，在你这租一间房，估计在我那可以租一栋楼了！”
“是吗你住哪”百合拿出那屏幕已炸裂的手机，起身找充电器充电。
朱鹮应着：“我住郊区，很远的郊区！”
百合接好充电器，面对朱鹮坐着，感激地说：“今天还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看见，手机偷走了都不知道。”
朱鹮说：“还在这客气呢，不过是看见了喊一声罢了！”
百合说：“我说真的，有的人看见了也不会喊的！”
“那我看见了非说不可！”朱鹮边说边把裤子翻了个面，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再说了，上回在酒店里你帮过我，咱们一报还一报，算是扯平了！”
百合点了点头，却笑了起来。
朱鹮也一笑，想起了什么，便认真地说：“我那回可跟这偷手机的不一样啊，我朋友在那酒店上班，我是去帮忙，顺便蹭个酒吃，他这偷手机的可是强盗行为！”
“什么”百合问，瞬间又明白过来，赶紧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笑什么”朱鹮尴尬地问。
百合继续解释：“我是笑你刚才闻裤子的样子！”
“哦！”朱鹮尴尬一笑，抖了抖手里的裤子，说，“谁说小孩尿不骚屎不臭的这味道大着呢！”
“是啊，味道好大呢都飘我上面来了！”上铺忽然传来小青的抱怨声。
“小声点，宝宝睡着了！”百合提醒着。
朱鹮冲百合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百合问：“你在那酒店工作吗”
“嗯！以前就在那大上海上班。”朱鹮答着。
第14章 一直下雪的星期天（6）
“以前”百合又问，“那现在呢”
“失业了，正打算去找工作呢。”朱鹮说。
“哦……”百合应着，“那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好不容易啊!”
朱鹮看了百合一眼，说：“对我来说在哪都一样，反正饿不死就好了！”
百合笑问：“要求这么低”
“知足常乐！”朱鹮说，“何况我还会挣点小钱！”
“哦”百合好奇，“怎么个挣小钱”
“这个嘛……”朱鹮想了一下，说，“反正不是偷不是抢，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掏荷包塞钱给我呀！”
“心甘情愿掏钱给你”百合更好奇了，“怎么做到的”
朱鹮得意了，说：“西单女孩你知道不”
百合愣愣地问：“唱《天使的翅膀》那个吗”
朱鹮笑着说：“对，我虽然没她名气大，可也算得上是‘虹桥一姐’了！”
百合似乎明白了，说：“你就是那种推着大喇叭，一边唱歌一边把自己说的很惨，跟路人讨钱的”
“差不多这样吧！我不仅歌唱得好，化妆术也是一流！”朱鹮颇为得意，说着就捋了一下头发，“你看，一秒变刘欢！两秒变那英！”
“我的天啦！”百合不可思议地望着朱鹮。
朱鹮继续表演，说：“怎么样，你也被我的演技震撼到了”
百合摇摇头，说：“你怎么会干这个啊”
朱鹮又捋回原先的发型，说：“嗯！偶尔兼职赚外快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百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心想，难道真就像小青说的那样，眼前这个老乡是个“女骗子”可在她内心深处，她是不愿意这样给朱鹮定性的，从朱鹮那潇洒大方的个性里，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从前那朵“快乐的小花儿”！
朱鹮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知道吗我今天还有个意外发现，就刚才，我跟大头儿子蹲在地铁站那里，还有人给我们扔钱呢！下次倒是可以考虑再把他带上！”
百合又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啦你好像很嫌弃……”朱鹮见百合半天不说话，便又说，“其实我这也没做什么坏事啊，我看你是老乡，又这么投缘，没把你当外人，才告诉你这个的！”
百合这才说：“你都盘算着抱着那么小的孩子去街上吹寒风讨钱还不够坏吗”
“啊你说他呀”朱鹮用目光指了指熟睡中的大头儿子。
百合点点头：“嗯！”
朱鹮笑了：“咳，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我要带他出去，也要姨妈舍得啊！”
百合舒缓了一下情绪，说：“可能我说的有点直，但正如你说的一样，我也是看在你是老乡的份上，才忍不住说你两句的，这种利用大家的同情心骗取钱财的做法，不管有没有恶意，都不太好！”
朱鹮说：“你是大学生嘛！一时接受不了也没关系的，等以后你会发现，像我这样一不偷二不抢的，只是耍点小聪明，在这个世界上真是不要好太多！”
百合觉得朱鹮是在给自己洗脑，说：“可是，骗人就不好嘛！”
“也不叫骗人吧！我本来就很惨啊！都不带装的！”朱鹮说着又反问，“你看，你们姐妹俩拿个假身份证出来晃悠，不也是在骗人吗”
百合一怔，问：“你怎么知道那是假证”
“哈哈！”朱鹮一笑，“什么东西能瞒过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说出来怕是你又要嫌弃了，这假身份证，假毕业证，我见多了，天桥上找个刻章办证的，几十块钱不就搞定了！”
百合语塞，接不上话来。
“我说对了吧”朱鹮见百合不说话，便又自个儿长篇大论起来，“虽然骗人是不对，但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不骗人，实在是不太容易的事！你想想看，你从小到大，没撒过谎吗不可能的！我们本来就生活在一个人骗人的世界里！我知道你是大学生，是天之骄女，可是也别被那些大道理，弄成一个书呆子呀！如果你不会骗人，你就会被别人骗！骗人和被骗比起来，还是骗人比较好！”
百合惊讶地看着朱鹮，说：“哇！你的大道理比我还多！我说一句，你要说好多句！听起来，好像我还很没道理似的！”
朱鹮继续：“道理是一回事，生活是另外一回事！道理可填不饱肚子！这里可是上海滩，要当小白兔的话，分分钟饿死你！”
百合深深地凝视着朱鹮，说：“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能碰到一起，算起来真是缘分。虽然两次见面，情况都蛮离谱，可我是真的没把你当外人，刚才说了那些话，是有点太直接了，你不要介意！但是我实在是觉得你这种‘挣钱’的方式太low了，你该赶紧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啊！”
“是在找啊！老实跟你讲，我高中都没毕业就出来混了，别说我这样没文凭的，你们多少大学生一毕业就失业啊。我也是没办法啊，在这个大城市里混，只要不去偷不去抢，不杀人放火违法乱纪，偶尔利用一下我的可怜，唤醒大家的爱心，就一下下，也没啥大碍吧”朱鹮边说边瞪大眼睛看着百合，一副渴求认同的样子，“而且，我是实实在在的很可怜啊！”
“你怎么可怜呢”百合问。
“我……”朱鹮想了一下，就说，“就像你那天看到的，我只是吃了一点人家酒席上要浪费掉的酒菜，就被追杀的四处逃难，要不是躲进厕所里遇到你，说不定要被保安们给揍死了。”
“揍死”百合问，“有那么严重”
“嗯，当然有，你是没见过，”朱鹮越说越夸张，“那保安打人的时候可不管你是男是女，是女的就更麻烦了，说不定还会被轻薄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