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在这段感情中,我才是更加恶劣的那一方。
你不相信?不,你再仔细想想看。
在今天,2013年7月6日,我就已经写下了这封信。这个时刻,我就已经知道,我们并不相爱。但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这封信的呢?
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在我决定放弃之后吧。
是吧,好好想想看。
我知道我可以楚楚可怜地说,我不能失去你,是因为我的病,是因为你是唯一愿意帮助我,并且能够帮助到我的人。我别无选择。
但我又是在骗谁呢。
事实就是,我用爱情的名义,把我的挚友和我捆绑在了一起。
就是这样。
我还记得,几年前你对我说过,我们的组合之所以是一明一暗,是因为你很小的时候,看到过一幅画。
一束从天而降的光芒,照耀着飞翔的天使,天使向光芒外伸出手去,拉住一个处身黑暗的男孩。
你给我画了一幅丑到爆炸的草图,丑到连你自己的脸都红了。但你还是说:“那个时候,你就有个特别傻的念头——你爱的人,会从光中出现。”
你知道,那是我听过的,最傻最中二的事情了。
但现在的我,还是有一点难过,因为那个吻让我明白,一直以来,我都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束不属于我的光中。
但至少在现在,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刻,我还是相信,我是有机会回报你的。
我相信我写的歌能让我们走出那个逼仄的酒吧,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当然,没人能讲清未来的事情,否则我也不会写下这封信。
因为如果有一天,当我觉得我的梦想无法实现了,我就会放你走。虽然我的方法很可能会伤害到你。因为在放你走的同时,我可能也要离开了。
不要为我感到难过,也不要有哪怕一点儿的自责。你了解我的,我之所以能够在这恼人的病痛中坚持下来,是因为我告诉自己,这种极端的情绪变动既是诅咒,也是祝福。
它让我痛不欲生,但也给了我更为敏感的神魂,给了我才华。
所以,如果我的音乐其实一文不值,我也没有任何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你看,又说到了这些悲伤的事情。其实今天我的心情很好,虽然外面的天阴沉沉,但我似乎从来都不会被外界所影响,天晴是我也会暴躁,天阴时我也会雀跃,我就是这样,以一种极其自我的方式怪异着。
所以,辛苦你啦。愿意一直陪着我。
你看,纸上有几个字被水晕开了。但我都写了这么多了,就不去换纸了,那几个字真的是被水晕开的,你可不要多想。
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了,请你不要自责,你可以难过几天,但是,请不要把你自己脑海里的那些幻想安在我的身上。
往前看吧,我不是那个坐在光中的人。
我是一个不敢独自面对前路的胆小鬼,我是一个不愿挑明真相的坏人。
往前走吧,于凯。
我相信,那个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真正会陪你渡过一生的女孩,她就在前方等着你,肯定是不会从天而降啦,肯定是不会长着一双翅膀,飞翔在一束光芒中。
但在你最需要她出现时,她就会出现。
我相信她能做到这点。我更相信,老天愿意善待善良的你。
而在那个时候,当你去吻她时,当她回应你的亲吻时,你就会明白:
2014年7月5日的那个吻,早已说明了一切。
我希望我们会飞黄腾达,我希望这封信永远不会被寄出,嗯,一定是这样的。
但我都写了这么多了,还是要有一个结尾的。
结尾就写这句吧,虽然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
谢谢你,对不起。
2013年7月6日
永远无法成为爱人的
你的朋友
白芷
…………
路边的汽车毫无预兆地鸣笛,陆怜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是满面泪水,她不敢去拭泪,怕湿掉的手会毁掉白芷的信。
她小心地将信件折好,正准备放回信封时,却看到最后一页信纸的背面,写着一行字。她皱了皱眉,那是于凯的字迹。
“不是一次。”
纸上这样写着。
第99章 不是一次
看着于凯留在信纸背面上的字,陆怜生有些困惑。
她站在路边想了一会儿,仍是没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
孙婷锲而不舍地打来电话,陆怜生却是接连按掉,她还没有想清,该不该,又该怎么把这些事情讲给孙婷。
这时她还不知道于凯已经坐上去往鹿原的高铁。于是她在街边打了个车,准备回家去见于凯。
经过黄河路的时候,她看到那栋将近三十层的公寓楼伫立在前方——那是于凯之前租住的地方。
她和于凯的故事,就是从这栋楼的天台上开始的:
五月的同学会,喝得烂醉的自己穿着高跟鞋,迷迷糊糊地爬上二十九层的天台。
汽车向前行驶,高耸的公寓楼渐渐被拉到眼前,又从她的眼前被渐渐推走。
陆怜生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
“不是一次。”
她慌忙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孙婷的电话:“孙婷,我同学会那天!那天是几号?”
孙婷一怔:“说什么呢呀,我怎么知道?”
陆怜生说:“不不不,就是咱们见金城集团刘总的前一天。就是刘总刚上任,来咱们公司听企划会的那天,那天是几号?”
孙婷仍是一头雾水,却说:“你等等,我给你查查,我OA里面应该还有通知……我看看啊……这里写的是5月16日。”
陆怜生的身子一僵,她的眼前浮现出白芷墓碑上的铭文:
1992年3月19日——2014年5月15日
陆怜生和于凯相遇的那天,也是5月15日。
——于凯沉默的眼神,空荡得如同无人居住的公寓,信件背后那四个新写上的字,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她一直以为,她和于凯的相遇,是因为一次失败的“自杀”。
“不是一次。”她轻声念出这四个字。
…………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平安夜。
于凯站在台下,等着现场导演让自己登场。
垫场演出都还没开始,舞台前方就挤了满满登登的人,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场务拍拍于凯的肩膀:“有没有觉得自己像个明星?”
于凯摇头:“总感觉你们不需要垫场了。”
场务笑着说:“没事儿的,会让你上场的。咱导演最喜欢说的就是:‘来都来了’。”
对讲机里忽然传出声音:“小孙!准备让于凯上场。啊,对了,于凯那个搭档到了吗?就是他说会坐到聚光灯下的那位。”
场务看向于凯。
于凯接过对讲机,说:“还没。”
现场导演的语气有些暴躁:“我去,老于你别逗我,这大过节的,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你弄个空凳子放台上,太破坏气氛了。”
于凯说:“会来的。”
现场导演说:“什么时候来啊?她要不来你也别演了,这后面四个半小时,观众净在那里琢磨,那空凳子是怎么回事儿啊,哪有心情看表演了。再来几个嘴欠的,说我带着人在台上演鬼片,我可受不了。”
于凯坚定地说:“会来的。”
现场的灯光忽然暗掉,台下的观众误以为音乐节正式开始,挥舞着荧光棒开始欢呼。
导演在对讲机里骂街:“谁关的灯!后台进猫了吗?我说让你们关灯了吗?”
导演正拿着对讲机骂街,于凯想了想,抱起吉他走上了台。
舞台上一左一右,摆着两把椅子,于凯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耳返里传来导演的声音:“于凯!我让你上去了吗?你的那个人呢?”
于凯朝着台下望去,他扫视过人群,没有看到陆怜生的身影,但他知道。
“她一定会来。”
于凯闭上眼,人群的欢呼声逐渐停歇。
…………
七个月前,五月十五日,晚。
于凯将所有的东西打好了包,他的东西不多,这些年来,他都刻意保持着极简的生活,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六年的时间,他像是一个负重跋涉的旅人,孤身一人,走在望不到边际的冰原上。
他不知道前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就只是低着头,艰难地走着,奢望前方能有一个温暖的木屋,供他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