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于凯打了电话，对面的于凯却说自己今晚要加个班：“完全不知道几点能干完，心如死灰。”
老板见陆怜生挂了电话，问她：“你朋友加班？”
陆怜生点了点头。
老板问：“那怎么办？换个人？”
陆怜生迟疑了一下，说：“算了，我去他楼下等他吧。”
到达金城大厦后，陆怜生在对面找了一家咖啡馆，孤零零地坐下，之后给于凯发了短信：“我跟朋友在附近转转，你要是下班，给我打个电话，万一我还在附近，咱一起吃个夜宵。”
她要了杯咖啡，却没喝，只是拿着搅拌棒一遍一遍地搅动，脑袋里各种杂七杂八地念头相互交错，从已经完结的《生活大爆炸》到老店排得门前长长的队，从钱多多碎裂的奖杯到黏腻的锅包肉，从金城集团的offer到老店老板给的两万块钱。
快到十点的时候，于凯才从办公室出来。陆怜生却并没觉得自己等了很久。两人见面后，于凯连说抱歉：“活儿没干完，领导是真不让我走。”
陆怜生摇了摇头，说没事儿，又顺口撒了个慌：“我跟朋友刚散不久，也是才到咖啡馆。这不是已经调节成了‘奋进’模式么，就不想回家宅着了。”
于凯点头，说旁边有家小龙虾店，味道还算不错，于是两人就往那里走。走着走着，陆怜生忽然说：“于凯，你记得我上回跟你说，我在给一家老店做参谋吗？”
于凯说记得，陆怜生又说：“那家店的生意今天忽然变好了，老板给了我两万块钱，算是企划费。”
于凯连说恭喜，却见陆怜生皱着个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怎么不高兴。”于凯问她。
陆怜生定了定神，说：“于凯，你说，我能不能开家公司呀？”
第44章 查无此人
陆怜生说：“活了这么久，我从来都没有过真正想做的事，也没去想过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就是跟着大家一步步地往前走。好听一点的说法是按部就班，难听一点的就是浑浑噩噩。
“总之就是一点点地向前，高中、大学、毕业、工作，就像是流水线的产品一样。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反正就是被传送带推着，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过，被盖上一个又一个合格的标签。”
于凯说：“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陆怜生笑了一下：“是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可为什么我就也要这样呢？甚至，为什么会有人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当成理由呢？难道真的有人会在刚一出生时就坚信，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就该老老实实地，按照普通人的道路来走吗？”
陆怜生看向于凯：“每个人都应该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这样才对吧？”
于凯点了点头，说的确是这样。
陆怜生问：“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接受自己的普通了呢？”
于凯想了想，回答：“大概是碰的壁多了，忽然就觉得，也就这样了吧，大概是在那个时候。”
陆怜生点头：“对呀，我以前就是这样的想法，看不到人生的转机，所以也就这样了。可今天老板把那两万块钱交给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他递给我的并不只是钱，而是一个选择。如果我能自己养活自己，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为什么不呢？”
她顿了顿，又说：“于凯，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个特别傻的幻想。就是……我其实不是个普通人。”
她看于凯有些诧异地朝自己望来，一下子就红了脸：“算啦算啦，我不胡说了。”
于凯笑：“说吧，你到底是哪个超级英雄？”
陆怜生连忙摆手：“不是呀……我是说，我以前一直有个幻想，就是、就是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有一具属于我自己的翅膀，我所有的魔力、所有的与众不同都来源于这幅翅膀。我之所以一直很普通，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它。”
于凯想了想，说：“你想说，你现在找到了。”
陆怜生尴尬地挠了挠鼻尖：“很傻是吧，人家那些有梦想的人都是要当个诗人，做个画家，做个歌手什么的，可我呢，我就想开个公司，挣点小钱。”
于凯说：“不，我觉得开公司很好。并不是只有艺术才算梦想。”他看向陆怜生，语气变得愈发认真，“唱歌、写作、绘画或者雕刻，这些能称作艺术的并不比其他东西崇高。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你愿意付出真心去做，它就是有意义的，就是能够让你称之为梦想的。”
陆怜生问：“这么说，你支持我？”
于凯点头，停了片刻后又摇头。
陆怜生被他搞得很是困惑，于是学着他的样子点头再摇头：“这个是什么意思，‘薛定谔’的支持？”
于凯笑了一下：“我只是不清楚你究竟有没有做好准备。”
陆怜生问他什么准备。于凯又说：“创业并不是一件靠着头脑发热就能成功的事情。你在这行干了这么久，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也多多少少有一些人脉，可现在的你并不是要完成一个企划，而是要从零开始搭建一个平台。”
陆怜生说：“这个我知道，最开始一定会有一段艰难的日子。”
于凯说：“工作的话，你每个月都有稳定的收入，旱涝保收。创业就不一样了，在你完成第一个项目之前，你没有任何的收入。然而即使你完成了第一个项目，拿到了钱，你很有可能还是不知道下一个活儿在哪儿。”
陆怜生说：“我明白，就是对未知的恐慌。”
于凯说：“你不知道这种恐慌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许十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永远都不会结束。而在恐慌结束之前，每当你受到挫折时，你都会想着，为什么当初我没接受金城集团的工作。”
陆怜生被他说得紧张起来，也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境地：她并不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决定拼上一把。而更像是一位雨夜赶路的骑手，明明看到了燃着灯火的酒馆，却因为还想跑得更远些，就选择继续一头扎进迷雾。
于凯说：“如果你能忍受这一切，那我就支持你。”
道口的红灯让他们停下脚步，于凯朝四周看了看，意识到他们一个没留神，已经走过了本来要去的小龙虾店。他说：“居然走过了。那家店在后面。”然而陆怜生却皱着眉，没有任何反应。
于凯问她：“要回头吗？”
陆怜生的心颤了一下，停了片刻才意识到于凯说的“回头”，是指回到那家店。她很想说：“好吧，那就回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前方的信号灯又由红转绿，仿佛在发出某种引诱的信号。陆怜生感到心里乱乱的，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
身边的于凯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忽然说：“我……我想回家了。”
陆怜生回到了家，她洗漱上床，可脑袋里各执己见的两个小人却没有任何休息的意思，喋喋不休地吵个不停，她辗转反侧了整夜，几乎没睡上几分钟。
第二天清早起床，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那两个小人在里面摔了一夜的跤，搅得到处都是灰尘飞扬。
九点刚过，金城集团的HR打来了电话，问陆怜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怜生本来还拿不定注意，可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拒绝了金城集团的offer，之后又特意去了公司一趟，当面跟刘总道个歉。毕竟自己日后创业，还是要争取与金城集团合作。
离开刘总的办公室后，她在电梯口遇到了等着自己的于凯。
陆怜生看他朝自己露出欣慰的微笑，一时有些慌神：“你现在是以为我接受了offer，还是拒绝了offer？”
于凯说：“我听说了，你放了刘总的鸽子。”
陆怜生说：“所以你支持我？”
于凯问：“你知道你拒绝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吗？”陆怜生点头。于凯又问：“你知道你追求的东西很难成功吧？”陆怜生又点头。
于凯说：“那我支持你。”
陆怜生笑着说：“这个时候你不支持我也晚了，我都拒了offer了。”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刘总还是和气呀，我还以为他会生气呢。我把自己要创业的事情说了，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他说，他感觉我特别像她的女儿。以后会像支持自己的女儿一样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