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怜生一脸狐疑地看向他:“这故事哪里治愈了?”
邹正说:“你怎么跟孙婷一个毛病?你听我说呀。一周之后我回到学校,本以为自己的悲惨生活还在继续,可那小子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虽然我并不觉得是因为那场架让我赢得了他对我的尊重,其实很有可能是他被自己的爹妈骂了,不让他再来找我的麻烦。但从那之后,他真的再也不欺负我了,一切拨云见日。”
陆怜生想了想:“我还是没听出哪里治愈……”
邹正说:“多治愈呀,你知道吗?我后来回想,如果有机会重来的话,我还会不会跟他干那一仗?我的答案是:会。而且会打得更早一些。因为虽然那顿揍真的很疼很疼,但如果那时我逃了,我的学生时代将会一直悲惨下去。
“那时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越是让你觉得恐怖的事情,你就越该去直面它,虽然最后的结果基本上一定是头破血流,但是逃避是没有用的,等血干了,伤疤愈合了,一切也就都好起来了。”
邹正将拿起水杯,跟陆怜生碰了个杯:“这就是我的座右铭——那顿揍你总是要挨的,去挨就好了。”
从茶水间出来后,陆怜生的心情明显舒缓了很多,她明白邹正的意思,现在的自己就是在挨那顿躲也躲不过去的揍——所有的同事都在聊着昨天发生的事情,聊着陆怜生是个多么卑鄙的人,聊她如何拆散别人的婚姻,又如何被人家的正室追到了公司。
陆怜生没办法去堵同事的口,没办法禁止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唯一该做的,就是直面自己的同事,让他们把想说的话说完,把想做的审判做尽,等到他们说累了,聊烦了,一切也就恢复了正常。
她想着这些,跳动的柔软的一碰就碎的心也就随之长出了层层铠甲,她看向那些低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同事,忽然感到了一种荒谬的喜感,仿佛做了错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看到从茶水间出来的陆怜生忽然换了副模样,孙婷凑过来小声问她:“你怎么了……”
陆怜生说:“没怎么,就是决定好好挨这顿揍了。”
孙婷双眉一挑:“怎么?刘雪薇还跟你约架啦?她奶奶的,没完没了啦,你等着,我陪你去,我看谁敢动你!”
陆怜生被她逗笑,连忙说不是约架,现在是法制社会了,谁还敢约架。
孙婷一脸困惑地问她那是怎么一回事,陆怜生还没来得及向她解释,小赵总忽然走了出来,叫陆怜生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进了办公室后,小赵总递来一叠文件,陆怜生接过来一看,是她们“新媒一”今天早上递交的企划报告。
“往后看。”小赵总说。
陆怜生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小赵总用黑笔在文件上圈出了不少地方,有数据上的错误,也有错别字,但基本上都是些很低级的失误,只要稍微细心一点,就能检查出来。
显然,今早的陆怜生并不够细心。
陆怜生的脸烧了一下,连忙解释:“赵总,对不起,我今早的状态的确不好,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失误,但是我现在已经调整回来了,我再重新把企划书过一遍,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失误。”
在陆怜生说话的过程中,小赵总就拄着腮,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等她说完后,他又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这才重新开口:“陆姐,你辞职吧。”
…………
陆怜生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的了,一切都恍恍惚惚的,像是罩上了一层汗津津的雾。
她记得从办公室出来后,她坐在工位上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可她离开公司时,却是两手空空。
她记得孙婷过来问了一些话,却记不清那些她问得都是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回答。
小赵总似乎说了:“你的表现,对我想在我们公司中所竖立的公司文化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但她也记不得这句话,小赵总究竟是在办公室内说的,还是追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再后来的事情就更是一个又一个琐碎的片段:她知道自己在公司大楼外站了好久,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傻乎乎地站着不走。
然后李浩然忽然出现她的面前,说是她给他打了电话。那时陆怜生还不怎么相信,然而除了他说的理由,好像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上了李浩然的车,则又是另一个与她对自己的了解背道而驰的结果。
再之后,她和李浩然站在了另一栋高耸的写字楼前。她从玻璃幕墙的颜色中辨别出这并不是自己的公司,于是问李浩然这是哪儿,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李浩然应该是回答了,可他说的话却又坠入陆怜生断了线的记忆中,消失不见。
陆怜生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十分重要,于是就又重新问了一遍。这次她听清了李浩然的回答,并觉得荒诞又可笑:
“这是刘雪薇的公司,我们去给你骂回来。”
第38章 威信
李浩然拉着一脸茫然的陆怜生上了电梯。
电梯上行的过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李浩然涨红着脸,显然是在积蓄怒气,而陆怜生则是皱着眉,琢磨李浩然刚刚在楼下说的话:“……我们去给你骂回来。”
这个“我们”让陆怜生有点困惑。
刘雪薇的公司在24层,占据了整层楼。电梯门打开,迎面就看到公司巨大的logo,一个相貌甜美的女员工站在玻璃门外的前台,礼貌地询问两人是来找谁。
李浩然没有应声,看到跟着他们同乘一部电梯的员工打开了门禁,便跟着大步往里走。
前台的女员工急得提高了嗓门,李浩然却是不管不顾,眼看着李浩然已经进了公司,女员工朝显然是与他同行的陆怜生看了一眼,随后就向李浩然追了过去。
而陆怜生一动没动。她就站在原地,看着李浩然和那个女员工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看着玻璃门逐渐关合。
没过多久,吵闹声就从屋内传了出来,有李浩然的咒骂,刘雪薇的尖叫,几个陌生男人的呵斥,还有其他的声音:桌椅和地面的摩擦、金属与金属的碰撞、玻璃器皿的碎裂。
陆怜生听着这些声音,感到自己的血管在头皮下“砰砰”地跳动。
她忽然觉得一切是如此的荒谬。
李浩然是被几个男人连推带攘地弄出来的,他出来时,发现本该站在门外的陆怜生没了踪影。
朝着身后的男人们回骂了几句后,李浩然拿出了手机。他正要拨通陆怜生的号码,一条信息挤了进来,是陆怜生发的,他点开,里面写着:
“李浩然,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回到家后的陆怜生给吴姐打了个电话,约了明早见面——在短暂的慌乱和手足无措后,她骤然恢复了清醒。
她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就好像人体本身就有这样的防御机制:当巨大的、本该无法承受的变故发生时,你的体内分泌出某种激素,让你变得比以往更加清醒,更为坚韧。
就像在试图帮助你渡过难关。
李浩然发来了微信,问陆怜生为什么不告而别,以及“不要再见面了”又是什么意思。
陆怜生回复:“你爱过刘雪薇,所以才会结婚,可十年的婚姻却让你们变成了仇人。如果刘雪薇是这样,我又有什么不同?”
隔了十多分钟,李浩然才再次发来信息,显然是深思熟虑了好久,回过来的消息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你是陆怜生。”
陆怜生有一瞬间的心动,却又立刻冷静下来,她回复:“我知道我是谁。”随即拉黑了李浩然。
陆怜生几乎是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起床,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反而是斗志满满。
她梳洗打扮,画了个比平时淡一些的眼妆,却将眉毛描得更宽一些,又把头发向上盘起,显得职业且干练。之后她特意挑了一套休闲款的正装,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呆板。
她带着必胜的信心去见吴姐,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咖啡馆,这是吴姐出院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彼此都感亲切。
点了饮品后,陆怜生先是问了赵健的事情,吴姐说:“协议离婚了,给了他一套房子。”
陆怜生有些意外:“他打了你?还能分走一套房子?”
吴姐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文群的爸爸,虽然文群很明确地说了,我们离婚的事儿他绝不参与,但他心里终归还是念着父子之情的,我不想让他太过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