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53)

没人起来,大家都在琢磨梁焕说的这些话。

五千人去取白真县其实足够了,但皇帝身边只跟着五千人,这谁能放心?

还有,合着您就来庆阳露个面,结果还是把领军大权交给别人,这不是仍然不能服众吗?

而且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去收复白真县?

“好了,就这样吧,散了吧。”梁焕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转身出门了。

*

阴天的夜晚,墨色天空中压着一团团浓重的云。西北的高原本来就凉,一整天没晒到一点日光,人在其中便如坠冰窟。

无论是街上还是庆阳府衙里,都见不到随意走动的人。只有最敞亮的那间卧室门口,陈述之抱了一摞簿册,让守门人通传。

守门人却说:“邓尚书在里面。”

陈述之刚打算站到廊下等着,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是陈行离吗?进来吧。”

屋子里烛火通明,陈述之走进去,见到梁焕正坐着喝茶,而邓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便过去跪到邓直旁边,把手上的一摞东西呈给梁焕,道:“编营的事臣做了一稿,交陛下审阅。”

说完他才想起来,邓直还在旁边呢。他给自己布置的任务,自己做完却直接交给梁焕了,好像不太好?

还没等梁焕伸手来接,他便又转头问邓直:“要不邓尚书先看看?”

“还是给陛下看吧。”邓直瞥了他一眼。

梁焕只是接过来放在桌上,让他起身去坐。邓直还跪在地上,陈述之可不敢坐,只是退到一旁站着。

邓直见他的事说完了,便又一叩头,“沙场凶险,请陛下三思。”

梁焕没理他,而是看了看陈述之,随口问:“行离,你是来做什么的?”

“送东西。”陈述之指了指桌上的本子。

“还有呢?”

既然被他看出来了,陈述之便也照实说:“也想问问陛下为何要去白真县。”

梁焕轻轻笑着,点头道:“既然你们好奇,朕便给你们说说。”

他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地图,展开给二人看,“白天没与他们说过,取了白真县并不是结束,而是为了再向西,取怀远县。”

邓直听后大骇,担忧道:“再往西就是深入敌腹,陛下不可如此啊!”

“深入敌腹?分明就是我大平的地方。”梁焕冷哼一声,“再说,朕用五千人先取白真,等你们守住庆阳,再给朕一两万人。怀远也是个小县,如何去不得?”

邓直已经口干舌燥,却仍旧说个不停:“若想取白真、怀远,陛下可以在庆阳等着,守住庆阳后派人去便是了,不必以万金之躯犯险啊……”

“这里危险,那里危险,在你们眼里,朕就如此不堪一击吗?!”梁焕狠狠把茶杯敲在桌上,怒道,“朕不去犯险,那朕来雍州做什么?还不如回京去,继续听你们的话!”

陈述之原本也要劝,听到这话却不知该怎么劝了。

这几年他一直生活在旁人的掌控之下,他一定有许多即便犯险也要去做的事,那些事本身并不要紧,他只是想去犯险而已。

邓直也沉默了许久,才小心道:“您若是为了这个,不必去怀远的。从白真县往北或者往南,离庆阳近一些,臣等也好接应……”

梁焕负气坐在那里,陈述之便过去给他满上茶杯,递在他手里。他一饮而尽,话音坚定:“我一定要去怀远。”

邓直抬头愣愣地望着梁焕,为什么啊?

梁焕把桌上的本子递给他,道:“你先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着手去做。回去吧。”

*

邓直带着陈述之做的那些本子回到府衙里临时给兵部办公的地方,并没有立刻开始做事,而是反复想着梁焕要收复怀远这个决定。

刚好兵部侍郎罗煜也在,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了句:“您想什么呢?”

邓直随口就问他:“怀远县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怀远县?”罗煜稍一思索便道,“平凉府怀远县,这不是陈主事的家么?”

去年这个时候,被高开延带着去未央宫请愿之后,他就把这个叫陈述之的人所有的档案都查了一遍。虽然当时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却记住了这个人的籍贯。

邓直凝神沉思良久,渐渐明白过来。

皇帝要收复陈述之的家乡……

怪不得兵部那么多人他不带,偏偏要带一个新来的主事。

怪不得自己交给陈述之的事情,他从不问自己怎么做,做完了也直接交给皇帝。

怪不得皇帝管陈述之叫“行离”,连自己这个长官都不记得他的表字……

邓直越想越气,翻开桌上那些簿册,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在看到陈述之的字时愈发愤怒。

很快,陈述之便从梁焕那里出来,推门走进兵部办公的地方。

这地方只烧着一个快要熄灭的炭盆,烛火也点得少,他一进来就打了个哆嗦。

他见邓直在这里,把手里的本子放过去道:“邓尚书,刚才少带了一本,给您送过来。”

看到他站到旁边,邓直不禁挑了挑嘴角,缓缓起身,接着猛然抬腿,朝他当胸一脚踹出去。

邓直原本是文官,但他在兵部呆了很多年,不仅懂得兵法布阵,还练出了好身手。加上他体格丰硕,这一脚下去,陈述之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惯常的文雅被摔得粉碎,地上之人姿态狼狈。

屋里其他人都愣怔地望着这边,罗煜连忙过来安抚他,邓直却低吼道:“都出去,我要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邓直:有哪位将军愿意和陛下一起去打仗吗?

众武将:不去。不想吃狗粮。

第46章 孤行

罗煜多看了他两眼,还是没敢开口问,带着所有人离开屋子,还关上了门。

陈述之身后一片疼痛涌上,他原本打算起身,可撑着地半天也没起来,只得瘫在地上,费劲地说:“不知下官做错了什么事,请您明示。”

邓直踱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叹道:“陈述之,你一个科甲进士,翰林出身,明明前途大好,为何要做这种事?”

陈述之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也不待他回答,邓直便在他身前弯下腰去,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张标致脸蛋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没想到真让我一语成谶。”

陈述之才感到下巴被他捏得疼,脸颊上就忽然一热,重重地挨了邓直一巴掌。

“今日你敢让陛下为你以身犯险,明日是不是就敢扰乱朝纲、为祸天下了?一个佞幸小人搅得天下大乱,这种事史册里遍地都是,大平决不能有这样一天!”

邓直的话音响亮而充满气势,陈述之感觉他喷出的恨意铺了自己一脸,他这才明白过来他到底在气什么。

动手打了人,邓直镇静了许多。他不再上手,而是用狠厉的话音说:“趁现在没到不可挽回,你赶紧给我滚。我兵部容不下你,大平朝堂哪个部都容不下你,你如果不自己消失,我就想办法让你消失!”

被这么一打,陈述之也渐渐清醒过来。邓直说得没错,是自己曾经恳求梁焕为自己收复家乡,就为了那一句话,他就要去打白真,然后再打怀远。

是不应该,自己的确是个“佞幸小人”,可他要做的事,自己什么时候阻止得了过?

邓直骂完,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他转过身背对着陈述之,负手道:“你现在去跟陛下说,让他不要再去什么白真县怀远县。回去之后我去吏部给你要个外放,再别回来了。”

“我劝不动他。而且,我不能消失,我做不了主。”

陈述之勉强站起来,在地上倒了那么久,浑身都在发凉。他到炭盆旁边去坐,缩成一团。

“这还需要做主?”邓直话音里的愤怒又燃了起来,“既知自己是祸国殃民的奸佞,就应该趁早离开。陈述之,你好歹是个进士出身,这么多年书都读哪去了?怎么一点也不想想家国天下?”

“这样吧,”陈述之闭了闭眼,淡淡道,“您跟我一起去吧。我解释不清,让陛下给您解释吧。”

*

梁焕正在洗脸,听见守卫来报,说邓直和陈述之一起来了。

他还一阵错愕,这俩人一起来了,难道兵部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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