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之呛出了眼泪,大口地吸着气。他这个样子又让梁焕不忍心了,忙给他倒了杯凉水。
过了半晌他才缓过来,乖乖低头吃饭。见他沉默,梁焕又好奇了,问他:“琢磨那么久,想到什么了?”
陈述之咽下口中的食物,垂着眸子道:“那些信用的纸……很特别。”
梁焕拿了一张纸过来看,“这种暗黄色,是放得久了?”
“不是,放久了的黄不会这么深,这像是用专门的染料染上的。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种颜色的纸。”
他说完,停下给自己夹了块肉吃。梁焕瞪他一眼,“卖什么关子,快说。”
嚼完了肉,又喝了两口茶,陈述之才缓缓开口:“十几年前,我娘刚离开家去察多之后,每隔一阵会给我们写信,用的纸就是这个颜色。当时我一直在找这种颜色的纸是哪里买的,却根本找不到。”
“你是说……”梁焕凝神蹙眉,“做这事的果然是察多人?”
“我乱猜的。”陈述之笑道。
梁焕便把朱幸跟他说的方案给陈述之讲了一遍,然后道:“倘若怀疑是察多人,那就不得不查了。不过你别担心,朱幸也说商行的人不会有事的。”
听完了计划,陈述之仰起头道:“我也要去。”
“你去什么?”
“您不是说,从京城派人去雍州查案么?”
梁焕白他一眼道:“要去也是刑部的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既然泄露的是工部造兵器的事,那自然工部和兵部的人都可以去。”
“你去了干什么?你又不会查案。”
陈述之不好意思地说:“我……就去看着点他们,不能让他们给商行乱安罪名。”
“那还用你去?我说一声就行了。”
“陛下……”陈述之跟他争了半天,大概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转身面对着梁焕,身子前倾,望着他道:“您是不是不太想让我去?”
被他戳穿,梁焕有些窘迫,躲开他的目光道:“你要是去了,怎么也得走两个月吧。”
他这样说了,陈述之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他,又不能要求他妥协,最后只能放弃:“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梁焕忽然转过来,拉住他的一只手,“没事,我前面乱说的,你该去就去。不就是两个月么?能怎么样?三个月也行,四个月也行。只要你要写信回来,让我知道你好好的,去多久都行。”
陈述之噗嗤一笑,信了他的多久都行。
他想了想,还是小心地说上几句劝慰的话:“您日日跟我待在一块儿,待久了会腻的。也许自己待一阵子,您能更自在些。许久不见了,等我回来时,您才会觉得我好。这就叫,那个……小别胜新婚。”
他没想到说完梁焕立刻就生气了,盯着他道:“这是你的想法吧?待久了腻了是吧?没人逼你和我待着,腻了你就……”
听了这话,陈述之立即跪在他身边,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头埋在他的腿上。这个动作让梁焕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我没有,我是……怕您烦我。”
梁焕一被他这样抱着,刚才那些愤怒就被浇灭得一干二净,反而还自责冲他发火。
明明他在安慰自己,自己反而去骂他,这就是故意找茬了。
可是听到他的那些话,真的很容易产生不好的联想。
他现在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收场。
陈述之本来用脸颊贴着他的腿,见他许久没有回应,就开始到处蹭,蹭着蹭着就蹭到了两腿之间。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张嘴咬下去。
刚刚熄灭的火又着了起来,只不过刚才是心里的火,这次是身上的火。浑身冒火的梁焕望着他那可怜模样,轻笑道:“你喜欢跪着是吧?那把衣裳脱了。”
“啊?”陈述之一脸迷茫地抬头。
“没听见?”
他犹豫一下,还是解开自己的衣带,脱下了外衫。
“脱干净。”
陈述之只得又脱掉中衣,□□着上身。
“裤子也脱了。”
他不明白梁焕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还是服从他的话。
见陈述之□□地跪在地上,梁焕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绕到他身后去,抚摸着他肌骨匀称的脊背,轻轻道:“跪好。”
陈述之俯下身,手撑着地。
“你本事大了啊,朕不修理修理你,你还不知道上下尊卑了!”
“嘶……”
陈述之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解锁新姿势=w=~
第96章 远行
很快,雍州官府就上报了一起涉嫌通敌卖国的案件。朱幸将此事形容得十分严重,然后迅速组建了一个团队,负责查明此案。此事由刑部郎中申恒主管,带了几个刑部专管查案的人,又从工部、兵部各抓了两个人一起。
这些人先拿了田中葵审上半天,然后打算带着他一起前往雍州,继续追查。
临走前,陈述之跑去御膳房做了一大堆豆花,嘱咐卢隐全都冻起来,隔几天给未央宫送一碗。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转念一想,是他自己说的四个月都没事,那还胡乱操什么心,不管他了。
一行人从京城出发,穿过平原和沙漠,用了十日到达雍州官府。在衙门里住下后,陈述之先写了封信送往京城,然后就迫不急地想去找夏铃。但他发现夏铃和她的父母都被羁押了,不好随意去探望。
然而一个叫易归安的人却主动找到了他,跟他说:“我是官府的从事,齐专揭发此事时报到我这里,我回去和铃铛一说,她就去找你了。”
陈述之不解:“你是官府的人,和西关商行有什么关系?”
那人笑了笑道:“我是铃铛的丈夫。”
在易归安的记忆中,他始终是个孤儿。在街头流浪时被红巾寨收留,在寨子里学会了一身本事,能文能武。到了十六岁,他便开始跟着寨子里的人四处劫货。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看到寨子中所有人都如此,便也跟着做了。
五年前,他在一次劫掠中和对方缠斗,负伤累累后才勉强胜出。正打算撤退时,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个小姑娘吓得正往外逃跑。
他想了想,这地方全是荒漠,她要是不认识路,岂不是要渴死在途中?于是他立刻追上去,打算带她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他流血流得太多,还没等追上那个小姑娘,自己就先倒在了沙漠里。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馆。他便问大夫是谁救了自己,大夫回答:“是西关商行一个叫夏铃的人。”
他康复后回到红巾寨,刚好赶上红巾寨被官府招安。他本来只能成为一名普通的兵士,却因为给雍州军政提建议而被知州看上。知州提拔他做了从事,在官府中做各种杂事。
一年多以前,夏铃来官府给自家商队申报通关文书时,是易归安接待的她。他一看到申报人的名字,就想起这是曾经救过他的人。
易归安想向她表达感谢,却不知能做些什么,最后只好跟她说:“以后西关商行要办什么文书,你就直接来找我,我能给你先办。”
这话在当时急于把自己嫁出去的夏铃听来,是在向自己献殷勤。
夏铃懒得跟他周旋,直接去找他谈,问他:“你娶亲了吗?”
“还没。”
“打算娶吗?”
“有合适的就娶吧。”
“什么样是合适的?”
“呃……不嫌弃我出身的吧。我没爹没娘,还做过贼,估计不好找。”
“我不嫌弃啊。”
“你是商行的大小姐,怎么会不嫌弃。”
“我就是不嫌弃,你娶我么?”
“……娶。”
新婚之夜,两人把事情摊开来说,一个为了表达感谢,一个为了早日成婚,他们都觉得被对方给耍了。
然而第二天,当亲朋好友纷纷来贺喜的时候,谁也没好意思说反悔。
生米煮成熟饭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凑合过吧。
当易归安知道夏铃不能生育时,他说:“官府里成天都有送孩子的,要一个就是了。”
当听说夏铃和齐专的事时,他回去把所有景天商行留存的文件都乱涂乱画了一遍。
他们这一凑合,就一直凑合到现在。
听了这段过往,陈述之真心为夏铃高兴。易归安对她很好,这就够了,反正她也不需要依靠男人维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