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CP完结】(46)

作者:朕心甚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李濂等下方众人将一众文书传阅完后,看了一眼殿中滴漏,低声说:“朕已经遣裴闻围了王氏府邸。”

在座的几人都能听出皇帝语中未竟之意,下一步无非是要抄家灭族。

“裴闻说师出无名,”李濂一笑,“按律是该待中书发函门下复核后朕才能抓人。但——”

他话锋一转,“王全鹤为一己之私,害朕兄长、伤朕宗族、毁朕家庙。朕如今就是要报私仇!”

“诸卿要拦朕吗?”

要阻拦皇帝吗?下面坐的要么是浸淫朝堂多年的前朝老臣,要么就是从陵州起便跟着李濂的从龙旧臣。谁都知道李濂行事不合规矩,却也明白李沅被害一事是李濂心结,谁也不肯当出头的椽子,对君王开口。更何况真论起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王全鹤毁了皇帝的家庙祖坟,他们做臣子的哪里能拦君父报仇。

“修懿,”帝王突然出声叫了温乔,“卿家与王家郡望俱在太原、多有姻亲故旧。卿有什么想说的?”

温乔想也不想地跪伏于地,道:“臣追随陛下多年,深知创业之艰。今天下初定、兵戈暂休。”

“修懿,”李濂轻声打断他,“朕只问你,今日要不要劝谏于朕?”

皇帝的用词已从阻拦变成劝谏,温乔依然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道:“陛下所行之事合情合理,臣无可谏。”

听他说完,李濂也稍展颜。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说话,他便知今日几位宰辅都不会再反对他行事了。便对薛怀说道:“朕便不宣中书舍人了,怀礼,你来拟诏。拟完后给各位相公都看一看,都定好后,待到朝会时再念与百官听。”

“辛苦诸公。”李濂令内侍给众人上了一份宵夜,说道,“怀礼构思尚需时间,诸卿往返不易,不如就在宫中宿下。”

——

原频趴在偏殿的软榻上,侧脸看着太医院的小徒艰难地脱去自己与上衫,笑道:“索性这衣裳也坏了,要不您还是拿把剪子直接铰了吧。”

一旁正在配药的太医听了,觉得有理,点头道:“也行,就按原校尉说的办吧。”

原频本想去太医院找当值的太医拔箭,不曾想还没走出两步,就遇上了从偏殿中出来的何太医。这位何太医是曾随李濂出征过的军医,最擅疮疡外科,识得原频。谈话间知道原频尚未拔箭,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回到偏殿要给他拔箭。

原频哪敢无旨擅闯帝王寝宫,推辞之下何太医的小徒请了暂居内殿的陈昭出面,才将原频带了进去。

不过寝殿是进了,但李濂不在,原频是断不敢登御床的。要不是趴在地上实在不方便太医操作,陈昭怀疑他就连软榻也不会上的。

陈昭为避嫌向来不碰利刃,却也不好在两位大夫热火朝天地治伤时袖手旁观,便站在榻边把剪下来的衣衫扒到两侧,以免等下妨碍太医动作。

原频刚露出一点肩头,陈昭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再往下些,就见纵横交错的疤痕遍布其上,密密麻麻遮住了原本白净的肌肤,与他那艳丽的面庞相比,显得尤为可怖。

原频心知自己身躯吓人,此时观陈昭动作,只说:“贱躯残陋,污了秦公双目。”

“抱歉,”陈昭自觉失礼,定了定心神,与原频对视道,“原校尉勇武。”他以为原频是因沙场对敌才得了这一身的伤。

原频一笑,心想陈昭果然是贵胄出身,并不知只有用刑同时又吊着一条命,才能留下此等可怖疤痕。他又想,陛下出身同样尊贵,却不似这般天真。

太医那边还在准备刀械,陈昭没话找话地说道:“我观原校尉面目,不大像汉人模样。”

原频不想直答,便敷衍道:“家母为汉人。”

陈昭倒是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是父亲为胡人,却也没放在心上。北方长期为胡人所据,包括陇西李氏在内,朝中的几家勋贵,多少都带了些鲜卑胡血。

他不知对于原频来讲,方才的问话已算失礼。

何太医或许也听不下去这两个人的尴尬对话,终于将器械药物一应备好,对原频嘱咐道:“等下有些疼,你要实在忍不住,就喊出来。”

“那可不成,”原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着正殿的方向一努嘴,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正议事呢。我要是一喊,您这边或是没事,陛下该找我事了。”

陈昭本想说李濂不是刻薄之人,不会因此降罪手下,话还没出口就听原频又说:“您给我根木棍咬着就行,我能忍得住。”

精致的尖刃划开皮肉,再将深入肌理的箭头剜出,整个过程中原频除却额头汗珠浓密了些,再无反应。甚至不需人按着都能一动不动地方便太医下刀。饶是何太医见多识广也啧啧称奇。

换好药后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李濂推门而入。却只是与陈昭对视一眼便立即后退几步出了门。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陈昭只来得及看清他眼中怒火,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得李濂不快,只是顾忌着正殿内可能还有大臣在议事,没敢追出去问清楚罢了。

一旁的原频清楚前因后果,猜想陛下大约是怕盛怒之下牵连到陈昭,才退出去,等心情平复些再进来。陛下果然对秦公照顾,原频心中略有不忿。他虽知道陈昭方才问话没有敌意,却依然不喜这位前朝君主。

果然如原频所料,不多时李濂再次踏进门就换了一副表情,连眼睛都特意弯起:“我方才忘了你在屋子里。”

“你怎么了?”陈昭问道。

李濂向前又走了几步,突然张开双臂抱住陈昭说:“知道了一些事,悲怒交加,怕不小心伤到你。”

陈昭想借着他的话头问是何事,突然想起原频还在屋内,连忙挣脱李濂臂膀,说道:“原校尉在。”

李濂冲他皱了下眉头,才转向原频。

“主上,”原频答了一声,挣扎着想起身行礼。被李濂拦住:“受伤了就好好歇着吧。”

“何太医说原校尉的箭伤怕是撑不到走去太医院,要尽快拔箭,我自作主张让他们进来了。”陈昭向他解释道。

“没事,以后这种事你做主就是。”李濂走到原频身侧,照常例问道,“怎么伤得这样重?还疼吗?”

“疼,”原频眨了眨眼,使双眼看起来湿润一些,又放软了声调说道,“比中箭的时候疼得还厉害呢。”

陈昭脚步一顿,他还记得方才拔箭时原频的坚忍,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话竟是从同一个人口中说出。

李濂只说:“那多给你放几日的假,好好将养一番,养好了再回来当值。”

他又转向陈昭,说道:“今我让人再收拾间寝殿给你,辛苦了。”

“那你呢?”陈昭听他完全没有提及自己,便问。

“我不睡了,”李濂低垂眼帘,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找地方散心去。”

陈昭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想也不想地就问:“不需要我陪着吗?”

“好啊,走。”李濂眼前一亮,终于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拉住他的手向外去。

第60章

李濂本想去宫外钦天监的观星台上一览星辰,然而此刻宰臣都宿在宫内,他也不好独自跑出宫去。于是拉了陈昭去到御花园中假山之上的凉亭之中。他放着中央的石凳不坐,而是颇为随意的屈腿半靠于凉亭四周的横栏上。

陈昭看了这些红漆已经有些斑驳的栏杆两眼,心想也不知道宫人有没有每日擦拭栏杆,但看李濂都不在意,索性心一横也跟着坐在他身边。

李濂坐下后半晌没说话,陈昭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先开口问他,便默默注视着身边之人的侧颜。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沉默的人周身都笼罩了一层帝王威严,只静坐着,就能让人认出来是一位威加四海、九州宾服的帝王,从而敛声屏气。再也不是同他嬉笑打闹的少年好友。

他们两人均已快到而立之年,也确实不能称得上是少年了。分别多年,若李濂还像少年那般,才是怪事。

细想起来,少年时期他还见到过李濂为数不多的几次发怒,可重逢以来,他简直都要以为眼前这人不会动怒了。

方才李濂进门时,他着实被吓了一跳。那时他想,李濂这样盛怒,该如何发泄出来?既然要当仁君,那便不可对臣民刻薄。但即便是用宫奴撒气,被传去外朝,李濂也少不了一个暴虐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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