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底生根发芽,便不用睹物思人。
然我却不知,那小混蛋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啊?
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了吧?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从前的从前,该有多好?
……
还是有人将我去陈齐故居的事禀告给了公孙临,当晚他就来了凤铃殿。
这次他不再和往常一样只在门口杵着看我,而是径直走了进来,脸色很难看。
我抬眼看见了他,有满不在乎地低下头去,捡起一本趁手的书来。
以前我最讨厌看书,总以为这世上再不可能会有比看书更可怕的事情,现在发现,书可比公孙临好看多了。
公孙临被我的漫不经心彻底激怒了,夺过我的书重重摔在了地上,后又扳起我的脸,厉声问道:“你今天去哪儿了?”
真是矫情!
“我去了哪儿,你不该比我更清楚吗?”
他一时语塞,又问我:“你还是忘不了他!”
忘?人非草木,岂能说忘就忘!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学得如他一般冷血无情。
我不作声,似乎比歇斯底里更使他生气,他居然将我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乱砸一通,还是执着地追问我:“你为什么就那么忘不了他?”
我终于看不下去他这副千金大小姐撒泼一样的作派,起身反问道:“那你又为何那般容不下他?”
见他不言,我又大声说:“陈齐他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帝,也没想跟陈修争。他只想守在自己的封地上平平安安过一生罢了!他刻意装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是不想被绞进你们这趟浑水,是你们容不下他!一直都是你们,在枉作小人!”
时间定格了好久。
终于,公孙临的声音透出阵阵寒意:“我嫉妒他。”
哼,可真是越发矫情了!陈齐被他们迫害至此,又有什么值得他去嫉妒的!
公孙临似乎平复了不少,不再像刚进来那样暴跳如雷。他绕到我身边来,叹了口气,像是示弱。
“豆豆,别闹了。往后日子还长,我护好好待你的。”
他曾还说,要护我一生一世,结果我一生所有的苦难,皆是因他而起。
或许会有那样一天,我还能活着从这座地狱里逃出去,我还能亲眼看到我们的阿南长大成人。
但公孙临一句话就熄灭了我所有的幻想。
他摁住我的肩头,轻声告诉我:“天风寨的阵法,我给破了。那个锦儿,我也替你接来京城了。”
我整个人猛然一抖,不由得牙关碰撞。
“公孙临,司程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那么信你,你杀了他,还要杀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吗?你……”我好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骂他了。
“你该好生谢我才是。”他狡黠一笑,“幸亏季洛到得及时,不然那个女人,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要饿死在山上了。”
这话也许不假。
我们下山前,确实只给锦儿留下了半年的存粮,以为那就已经足够她撑到我们回去。谁都没能想到,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公孙又抱住了我,这一次,再不许我挣脱。
他轻咬一口我的耳垂,哑声道:“豆豆,我等不及了。”接着又开始轻啃我的脸颊、颈窝……
我被他的亲近恶心得快要作呕,眉头亦紧皱起来。
但我不想再白费力气去反抗他,他想要做什么,让他做便是,反正我既非清白之躯,又是无用之人,我现在唯一的念想,就只是守着天风寨那独一丝血脉而已。
公孙临的动作很轻,比陈修实在温柔太多,可我还是回想起天牢里那个不堪的夜晚,我咬住公孙临的肩头,哭得几乎脱了力。而我在公孙临的沉吟声中,似乎也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哽咽。
最终,我还是疼得叫出声来,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他在我耳畔呢喃:“豆豆,我真的爱你。”
可他那样的人,怎会懂得什么是爱?
我被他死死圈在怀中,分毫不能动弹,我问他:“陛下,您不嫌脏吗?”
公孙临突然就僵住了。
可惜我看不见他的脸色,一定已经白透。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脸埋进我的脖子窝儿里,沉声道:“豆豆,我比你更疼。”
第 49 章
今年的冬天异常冷,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民间的赞扬之声传入了宫里。
“瑞雪兆丰年,国家有了好君主,天公也开眼造福人间。”
我就只是听听而已,迫切希望雪能早些停下。
因为这场大雪,公孙临将我禁足在凤铃殿中,他说:“皇后千金之躯,不可出去吹风受凉,你们好生看顾,出了差池都别想活命!”
自他当了皇帝,行事总是如此飞扬跋扈,从不容人有半分忤逆。
我虽是心急如焚,到底也没有在这紧要关头惹他不痛快,只在心底里祈求这场大雪早些结束。
大概半月之后,我才终于见到了锦儿。
她虚弱地靠在床头上,怀抱着娇嫩的婴儿。
我看到被裹得像糯米团子一样的宝宝,“嗬”一声就哭了出来。
锦儿满面倦意,朝我点头示意,柔声道:“快来看看孩子。”
我便走了过去。
阿南如我们所愿,长得极好,眉色尚淡,却依稀可见其形状正如司程那一对英挺的剑眉,也长了一双锦儿那般多情的眼睛。
我实在没见过这样柔软的婴儿,不敢伸手去抱他,更不知如何去逗他。我望着他笑,锦儿也望着他笑,笑着笑着,我俩都哭了。
我赶紧给锦儿擦眼泪:“听人说,月子里不好哭的,会落下病根。”自己的眼泪却如何也止不住。
锦儿便含泪笑笑,故作坚强道:“好,不哭,我们都不哭。”
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们了。我,锦儿,阿南。
“锦儿,我们好好的,把阿南养大,好不好?”
怀里的婴儿蹙起了眉,轻轻瘪了瘪嘴,像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锦儿轻轻拍打着襁褓,朝我点头。
“好,我们都好好的,看这孩子长大。”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与公孙临争锋相对。他来,我淡然逢迎,虽给不出好脸色,也不至于像最开始那般将厌恶悉数写在脸上。他每天都很高兴,每天上朝前都会亲吻我的面颊,撒娇似的对我说:“晚上等我。”
我低头不语。
只待他一走,立刻叫人备水沐浴。我讨厌他留在我身上的味道,我讨厌他的一切!
在所有人看来,公孙临待我极好。
在圣和第一场国宴上,外国使臣献上了千挑万选进贡给□□的美人儿。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都有发生,国君通常会欣然收下,不管是否喜爱,都将其收入后宫,再封上一个品级较高的位分。
所以当那番邦女子上台献舞时,我长长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每晚忍辱负重地侍奉公孙临。
岂料公孙临拒绝了。
没有冠冕堂皇的言辞,没有言不由衷的推诿。
他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我,诡秘一笑,朗声道:“多谢贵国好意,可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使臣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略显惊慌,直问道:“陛下是否不中意此女?无妨,我们大王有八个公主,个个美艳绝伦!”
“不必。”
公孙临的眼睛始终落在我身上,都没看那使臣一眼。
他说:“我惧内。”
大殿之中霎时一片喧哗,我瞪了他一眼,他却不放在心上。
可怜我身不由己立于这危墙之下,还被平白无故扣上了“千古第一悍妇”之名。
那晚,公孙临比平时粗鲁了许多,像是在向我宣示胜利者的主权。
他说:“豆豆,别想着能把我推给别人。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的。”
我彻底认命,任由他横冲直撞。
“公孙临,让阿南好好长大,可以吗?”
他正在忘情处,想也没想,便含含糊糊应道:“好。”
我塌下心来。
再忍忍吧。
老人总说,有了孩子,日子就会过得很快,阿南会学会说话,再学会走路,他慢慢长高,慢慢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会替我和司程保护锦儿,他会将天风寨仅有的血脉传承下去,他会娶妻生子,他会过上我们求而不得的日子……
到了那一天,我就能去见我的亲人了。
也只有到了那一天,我才敢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