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27)

丛音把地上的金拜帖捡了起来,护在怀里,吹了吹灰:“无藏楼啊爷!天下珍宝,尽入无藏你知不知道?这可是能通天的宝楼!洄娘的画,湛明的玉,你知道他们这几年收了多少去!我上次在洄娘那里,正好碰到他们来下定金,那个装银子的箱子,啧啧啧,能装下两个我去!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像他们这种漫天底下收宝的,明明都在青州,可就是看不上爷,爷的名声打出去好些年了,也不见他们上门来问问。”

看到商别云的脸明显地黑了下来,又赶紧找补:“准是他们家老板没什么音乐品味!都不知道名琴才是上好的收藏品!这次总算巴巴地求上门来了,爷狠狠要他们一笔!”

商别云捋着头发:“我倒不是没听过他家的名头,只不过……”

才露出一点犹豫的话头来,丛音那边先急眼了:“只不过什么只不过?有钱不赚王八蛋!爷你就是总挑这挑那的,才混到现在还这么穷!活了两百多年了就攒下这么一个破宅子,不说洄娘了,就连湛明那个老和尚都过得比咱强了!要不是……”

商别云脖子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爆了起来:“只不过……你再不出门下回帖,人家家里就快下钥了。”

丛音脖子一缩:“好嘞爷,我收拾收拾马上出门,爷等着吧。”

然后赶在商别云拿茶案上的盘子丢她之前,将地上挑出来的几份帖子一拢,抱在怀里,飞也似的跑出了门。

商别云看着丛音仓皇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盘子放下,打了个哈欠,无意间瞟了程骄一眼:“你怎么回事?兴致不高。”

程骄正盯着地上一堆团成一团的废帖子发愣,闻言回过神来:“啊?没有。”

商别云往那堆废帖子上看了一眼:“怎么?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程骄摇头:“没有,没有我认识的。只是……”

“我问你话你就说,婆婆妈妈的。”商别云老大的不耐烦。

“只是想到有这么多人,想见先生一面,跟先生说说话,有的可能已经等了好几年了,却等不到……”

商别云反倒奇了:“捡你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要学杀人,我还当你是多么狠辣的孩子呢,没成想心这么软?之前那个捡了荷包的孩子也是,现在也是,没得为着些不认识的人操这么多心吧?”

程骄攥住了衣角,十分窘迫的样子:“不是都与先生说开了吗,那些话都是母亲教我说的……”

“你不也实打实地杀过人了嘛。”商别云咧开嘴笑,灯火之下,眼角的痣微微闪动着。

程骄抬眼看了他一眼,一滞,没有说什么,默默把衣角松开了。

商别云人歪在小榻上,朝程骄招了招手,程骄犹豫了一下,直起身子向商别云靠了过去。

商别云握住了程骄的后颈,用了些力气,将程骄的头带向自己。程骄猝不及防,险险用两臂撑住了塌边,这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商别云身上。

灯光昏暗,离得近了,才能看见彼此的表情。商别云与程骄呼吸相闻,轻轻道:“几番交道打下来,我也算是了解你这小子几分性格。有话直说,不用弯弯绕绕,下次再这样耽误我的时间,我便再也不会花时间在你身上了。懂?”

程骄感受着商别云的呼吸。与人族不同,与自己不同,他的呼吸也是冰冷的,清凉的,像他的手一样。

“我只是想着,先生对人族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可我身上亦有一半人族的血,呵,看我这个样子,想必比一半还多些。那在先生眼中,我是像丛音多些,还是像这些挥不去、赶不走、像苍蝇一般烦人,却不得不应付的人族多些呢?”程骄指着地上一堆废帖,呼吸有些急,吐出的气是炙热的。

商别云显然没有想到他纠结的竟是这样的问题,下意识反问道:“那你呢?在你自己眼中,你像什么多些?”

程骄一愣,他伸出一只手来,凝视了片刻,将头埋进了手掌中:“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做人。可母亲告诉我程骄,成鲛……如果可以,我又何尝不想……”

商别云垂眼看去,程骄在他面前弯折着身子,姿势有种说不出来的虔诚。

商别云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魔障。”

程骄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商别云的语气里带着错落纠缠的情绪,他生来敏感,一丝不漏地捕捉到了。

第25章

这是第一次,程骄在商别云身上,感受到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虽相处的时间没有多长,可程骄已经摸清了。商别云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对待鲛人时,他刻薄嘴碎,扣门小气,能被自己的小丫鬟凶得抬不起头,可同时也温柔持重,智义双全,在见过的鲛人中,隐隐有主心骨的架势。

可对上人族的时候,他却默然疏离,敬而远之,甚至在某些时候,例如从湛明那里回来的时候,隐隐带着……嫌恶。

而此时此刻,烛火摇曳之下,商别云的眼中流露出不晒掺杂着怜悯、可笑交错着可悲的神色来。程骄一瞬不瞬,将这样的神色一丝不漏地刻印在心中。

可笑也好,怜悯也罢,我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见过他这样神色的人吧。程骄将头深深地低下去,如是想着。

商别云看着趴伏在自己身旁的程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眸光一闪:“谈不上厌恶。”

“……”

“你刚才说,我对人族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我咂摸了一下,我对人的感情,实在谈不上厌恶。”

程骄抬起头来,望着商别云。

商别云回望进他的眼底。

少年人一身焰色玉流浆的袍子,承着烛光曳曳,只是再盛的火光,似乎也没有他的眼睛炽烈。

与这样的一双眼睛对视,寻常人会觉得有些不适。可商别云只是觉得新奇,跟……麻烦。

他的目光在程骄脸上逡巡着,突然问道:“丛音在厨房养着几尾青鱼,你见过吧?”

程骄在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里的火焰变戏法一般熄灭,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你厌恶它们吗?喜欢它们吗?偶然路过厨房,会特意停下来多看它们两眼吗?”商别云停下来笑了笑:“你对它们是什么感觉,我对人就是什么感觉。”

“……只是漠然?”

“只是漠然。”

“……”

“所以——”沉寂了片刻,商别云突然说道:“我对你身体里那些说不上来有多少的人族的血,也是这种感觉。”

“只是漠然?”程骄听懂了,眼睛慢慢地亮起来。

“只是漠然。”商别云笑着屈起手指,弹了程骄脑门一下。

程骄捂着头笑了。

商别云将手缩回了袖子里:“只要你自己愿意把自己当鲛人,哪怕你只有心口一滴鲛人血,我就把你看做我的族人。你要是再把这事当做顾虑,看我不把你脑浆子敲出来。”

程骄捂着头,眼睛掩在手下,烛火的光在他眼中抖动了一下。“是,先生。”他笑着说道。

丛音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提食盒,及一坛上好的女儿红。酒盖掀开,商别云闻着味就从屏风后面飘出来了,趴在酒坛子边上闻。

丛音从食盒里一个盘子一个盘子往外端,可能是跑得急了,小脸通红:“烫烫烫,爷!有油!小心袖子!”

商别云已经等不及了,抓着袖子抢了个小酒盅在手里,先给自己斟了杯酒,小小地抿了一口,辣得脸都皱在一起,吐着舌头大呼过瘾:“你不是说买石斑回来自己做吗?这菜哪来的?”

丛音忙活着都掩不了兴奋,手上嘴上忙活不挺,一边指挥着程骄:“哎娇娇你去厨房倒一碟姜醋来,”一边跟商别云兴奋地讲述,“哎呦爷你是不知道,我先去哨站,把两张京城的回帖递了出去,哦对了京城的回帖说是三天之内就能送到。他们贵人要是坐软厢的马车过来,怎么也要个五六天。爷把时间留好,京城的贵人有钱的。哎娇娇我忘了醋里别放姜!”

程骄显然对自己的称号十分不满意,但也懒得与丛音争辩,黑着脸出去了。

丛音像是连气都不用喘,话像爆竹一样往外窜:“送完了京城的就剩青州的了。我想着无藏楼是开门做生意的,下钥比别家晚,就先把别家转完了,又去的无藏楼。”

商别云看着她好笑:“你慢着点说,仔细口水。别家没什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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